情滿知青地

秋天

四月三十日，天遂人愿，天气突然出奇的好。

七名曾插队落户在原湖北大冶县矿山区的老知青宝荣、顺香、曾英、艳春、镜明、满满和我，相约回当年的知青地，去看望那里的山山水水，去看望那里曾经朝夂相处的乡亲们。

一九六八年底,黄石市第五中学的六六、六七、六八三届高、初中毕业生，就是在大冶县矿山区，被陈贵、洋湖等几个公社的乡亲们敲锣打鼓地迎接到各自的村子，而成为共和国知青大军中的一员。

客车经铜绿山、走马叫，过栖儒桥，一路春风地驶向已成为全国重点镇的陈贵镇。

从坐上客车起，我们这些年近七十的老爷爷、老奶奶们话匣子一打开，就再没有关停过。

曾英说:“我昨晚从武汉赶回黄石,怕误了约定的时间,今天一早六点不到，就跟顺香联系。”

顺香说：“我平时要带孙女，这次早早地就跟儿子他们打了招呼，请了假的。”说完呵呵一笑。

艳春说：“我去年就来过。原来的洋湖，现在大部分都划到茗山乡了。我插队的那个村子变化很大，根本找不到原来的样子。”语气里，全是赞叹。

曾英感受多，话也多。当年，她和宝荣、顺香、艳春几人都插队落户在洋湖公社的谈家村、石中郎村等好几个村子，相互隔好多里路。她努力回忆当年的知青生活：“那时候，我落户的石中郎村很贫穷，一个正劳力一天十个工分，三毛钱；我们女知青一天六个工分，才一毛八分钱。生活也很艰苦，收黄豆时，黄豆是菜，天天都是炒黄豆、煮黄豆的；收红苕时，红苕当粮，餐餐苕丝子、苕片子的。男知青受不了，端着碗在村里跑一圈，就会端回一碗腌萝卜、腌白菜的，知青们会欢天喜地地叫起来。我是真心希望石中郎村也富起来呀！”

抵达陈贵，我们原地小歇了一会。当年，陈贵是矿山区政府所在地，土道边有一栋长长的红砖红瓦平房，三几个门面，里面是日杂百货，油盐副食；还有一间卖肉的，只开小半天门。这就是当时陈贵的商业中心。它是知青唯一想逛的地方，但却很难得一顾。现在，城镇化的蓝图在陈贵正在变为现实，已寻不见它的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宽阔的休闲广场和繁华的街道。左看右看，我们的亲切感，就又多了许多欣喜和几分陌生。

我们在通往茗山的路口，租了一辆当地的出租车，直奔石中郎村。车过江天寿桥时，镜明探头朝桥左边望了又望。那里是江天寿村，镜明就插队落户在那里。我们看到的，只有花团锦簇，只有别墅一样的楼群。

过桥不久，就是茗山境地。水泥浇筑的路，又宽又平；路两边绿树成荫，望不见尽头。远处的山峰，应该是茗山头，一直在车前晃动，不肯离开我们的视线。知青刚下去时，人生地不熟的，就是凭它辨别方向的，应该算是老朋友吧。车行约十分钟，就停在一个村子口，石中郎村到了。只见大路两旁，绿树参天，一座座楼房，比肩而立。色彩艳丽的外墙饰面砖，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小楼前的敞地上，停放着一、两辆小汽车，也在阳光下闪亮。这就是石中郎村？记忆中的土砖墙、青布瓦全不见了。正巧，村口前边过来一位挑担的妇女。我们正要打听，曾英却不眨眼地盯着来人。

“次呐？你是次呐！”曾英激动地喊起来，一把抱住了来人。

“你是曾英！”来人也认出曾英，两双手紧紧拥在一起，又是喊，又是笑。

喊声、笑声惊动了人们。大家围上来，看着、猜着。尽管有四十多年未见面，尽管都有些老态，可彼此心里毕竟都深刻着烙印般的印象，在轻轻拂去岁月的风尘后，那些印象就逐渐清晰起来。

乡亲们把我们接进村里，在一棵大树荫里，摆出小板凳、小椅子，一边让我们坐下，一边忙着端茶倒水。

在认出石大汉的那一刻，曾英突然涌起一股感谢之情。她记得，那年春节刚过完就开工了。她和另外一人在干捶草的活。对方不小心砸飞了她手中的捶草工具；飞起的捶草工具把她的门牙都打飞了。当时鲜血直流，控制不住。大汉和乡亲们用门板当担架，把她抬到黄石铁山四医院救治。乡亲们跑上跑下，把所有的住院手续都安排好了才离开。由于没有赶上车，几个人又一直走回村里。

说起这些，石大汉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带着质朴的笑，仿佛是个局外人。

紧紧挽住亲人的手（右二为曾英）

归心似箭。为了早点见到自己村的乡亲，宝荣和顺香提出她两单独回自己插队落户的谈家村。在一旁静静听我们谈话的一个青年人听了，接口说：“到那里路不近，我开车送你们去。”他告诉我们，他是石大汉的儿子，叫永春；知青走后他才出生的；知青的许多故事，是他听父亲和村里的长辈们说的。永春告诉我们，他准备到英山去看杜鹃花的，见我们来了，就不去了。

坐在永春开的小车上，两边的风景相对迎来。油菜籽和小麦都已半黄，沉甸甸的，让人感觉有个好收成。远处不时闪现出一栋栋或红或白的楼房，全在绿树掩饰中。宝荣说的不远的路，小车也跑了十几分钟。她和顺香都说认不出方向了。好在永春路熟，没走什么弯路，很快就找到了谈家村。

谈家村的房舍布局不像石中郎村那样集中，一栋栋装饰亮丽的两层楼房，顺坡势排开。村里很静，静得只有花草树木的温馨，静得能分辨出温馨里沁透出来的、阵阵金银花的清香。投在村里的一抹一抹的阳光，也跟静止似的，静静的展示自己神奇的光彩。

按宝荣、顺香的愿望，要一家一家的探望。走一走，停一停，思一思，看一看，这曾经朝夕相处的谈家村，也要重新熟悉，也要刮目相看了！在村前水渠的小桥边，顺香要我给她们照一张像，说这里是谈家村还保留给她的唯一印象了。

知青回村的消息不知是怎么传出去的，在附近干活的乡亲赶回村来了。大家有的拿出饮料，有的拿出桔子罐头，硬往我们手里塞，要我们吃，要我们喝。

这是怎样的情意呵？不热烈,不张扬,却那么朴实,那么深沉。当我们要走时，乡亲们又默默的跟在后面，走成了长长的一队。当汽车开动后，他们还站在原地，默默地向我们挥手致意。

依依送别（左一为顺香）

还在来时的路上，满满就说过，我们只在石中郎村简单地吃一餐锅巴粥，再品一次第二故乡的味道。次呐和大汉也答应了。可到了吃饭时，他们便不由分说的要拉我们到茗山去吃。大汉的儿子，那个很让人喜欢的永春，也帮他父亲劝我们：“你们几十年来一回，就让我们尽一点心意吧。”

永春为我们特意点了一盘农家豆腐，一盘苕粉肉和几盘当地有名的菜。不用酒，以茶代酒，吃喝全是家乡的味道。席间，永春悄悄地联系朋友带一辆小车过来。他这才告诉我们：饭后，他要带我们游览一下茗山和陈贵。

两辆小车沿着平坦的沥青大道飞驰着，大道两旁繁茂的路树，丰收在望的田野，幽香四溢的玫瑰花基地，碧波荡漾的洋桥水库，秀丽无比的小雷山，争先恐后的向我们涌来，一直涌进我们的心里！

祝福你，茗山；祝福你，陈贵；祝福你，我们的知青地！

小雷山留影（右起：顺香、满满、艳春、镜明、大汉、曾英、宝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