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后,我的人生一地碎片

迢递路迴清野

<p>  在生命的第72个年头,父亲走了,走的那天,正值立秋,算起来,也快有一个月了。</p><p> 当天晚上,父亲冰冷的遗体停在殡仪馆,曾经,我在那里送过很多人,但现在,那里躺着我的父亲。那天的夜寂静无比,黑暗无比。凌晨时分,走出灵堂,我凝视着无边的黑夜,心里从来没有这般空洞。我终于意识到,从此以后,我是一个没有父亲的人了。像一个走失在大街上的孩子,今后我每走一步,踩出的都将是一串孤独的脚印。</p><p> 父亲活着时,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包括他的后事。坟地是他早就选好的,在老家的一片闲置的空地里,四野开阔,就连风水也是他自己看的。尽管前多年,大哥已经在城里选好了一块上好的坡地,他看过之后,还是坚决要回老家。叶落归根,这点他比谁都清楚。</p><p> 父亲走的时候很坚强,他一辈子都生性要强,即使在生命的最后时光,体温已经开始很不正常,人也瘦到皮包骨头,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让他时长蜷缩着身子,他也从不表现出丝毫的痛苦表情。有时我回去看他,精神好的时候,他和我分坐在沙发两边,看着我,跟我说话,说熟悉的人,熟悉的事,缺少话题的时候,我也会告诉他一些新鲜事。还能勉强行走的那段日子,但凡有亲朋好友来看望他,临走的时候,他也会挣扎着送到门口或者楼梯口,不让母亲搀扶,但脸上总是带着牵强的笑容。后来,因为身体不允许,他实在无法下楼,所以也不再奢望走出外面的世界,只好孤独的看着街道上车水马龙的人流,来来往往穿行的车辆每天都那么叫嚣着,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他就听着那声音那么响着,枯燥如弥留的时光。</p><p> 父亲这一代人从来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但凡稍有不适,都会硬扛着,不给我们说,也不让母亲给我们说,实在扛不住了,才去医院。就连临走前的一个月,疾病几乎榨干了他的身体,他怕影响工作,让母亲瞒着我们。从两年前查出恶疾做完手术后,他就一直和病魔做着顽强而痛苦的斗争,他的暮年,尤其是这两年,已经尽力活了。尽管我们多么希望他能多撑几年,多享受几年的时光,毕竟,人对生命的负责只有一种方式,那就是活着,但他还是走了,也罢,一个人再怎么长寿,也无法经历时间的全部。而我,没能尽到为人之子的孝道,但能做的已尽力去做了,尽管,还有诸多无可弥补的遗憾。</p><p> 父亲临走前的那段时间,我们兄弟三个几乎是昼夜轮番陪在他身边。饱受疾病折磨的那些日子,对父亲是一种生不如死的煎熬,而我们眼睁睁看着他那么痛苦,却无能为力,内心就像凌迟一样疼痛。尤其在生命最后的二十多天里,父亲已经无法进食,每天只靠几杯水维持着一息尚存的生命。起初,我们兄弟扶他坐起来还能勉强喝几杯水,后来彻底没了精神,无法起身,父亲只好侧过身子,用吸管一点一点吸,直到最后用吸管喝水都会呛着的时候,母亲和我们兄弟只好用棉签蘸点水放在嘴边,父亲绝望的噙着棉签,砸吧几下嘴,喉结费力地动几下,便摆摆手。有时深夜,有好几次睁开眼,他看见我还守在床头,眼睛无助的看着我,想对我说话,可是只要一张嘴,喉咙便咕噜咕噜的被痰阻塞,无法开口。但他还是极力的用微弱的声音喊我的名字,心疼的看着我,示意我去睡。我的眼里含着泪,心里却在滴着血。</p><p> 在我幼小的时候,父亲工作在外,母亲独自在家操持家务,每隔好一段时间,我才能看见他从外边归来,影子一样从门口晃进屋里。那时的日子有说不出的苦,但只要父亲一回来,一个家就完整了。成长的岁月里,我们兄弟三个甘之如饴的享受着父亲给予的爱和严厉的教育,他像一盏灯,陪了我人生的上半程,宁可油尽灯枯,也要为我照亮前进的方向。如今,他的下半程生命已走进黄昏,需要有人陪的时候,而我,却无法成为他风烛残年的日子里那盏续命的灯,他也不会跟我们在一起了。从此,再美好的日子都是残缺的了,心里只有难以言表的殇……</p><p> 出殡那天,母亲跪在灵前痛哭失声,身体在颤栗。她心里的痛,要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够形容出来?入殓的时候,看见父亲瘦弱的身子静静地躺在棺材里,我嚎啕大哭,泪流满面。所有的跪拜与叩首,所有的哭喊与泪水,所有的香烛、鞭炮都无法唤醒也挽留不了渐行渐远的父亲。那个时候,才真正懂得,亲人的离开的确是一件让人肝肠寸断的事情。</p><p> 父亲走时很痛苦,但愿天堂的路,父亲能一路走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