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襄渝线

余开华

四川达州、大竹、渠县、宣汉、万源，是我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是容纳生命成长中的一个空间。绵绵华容山脉，滚滚渠江上下，流下过我们年轻时的汗水，放飞过萌芽初绽的青春梦想。 1969年，铁道兵七师三十三团。从云南永仁县金沙江畔，带着刚修建完成成昆线的风尘，转移到四川大竹县，接受修建襄渝线的任务。我作为三十三团机械连的一名普通战士，全程参与了襄渝线建设过程。 襄渝线，是一条连接襄阳与重庆的国家一级铁路，途经鄂、陕、川、渝，全长895.3公里。线路呈南北走向，串联了中国西南、华中、华北和华南地区，为中国干线铁路网中的一纵。 弹指之间，五十年过去了，我们也退出了服务国家的平台，进入后半生生活。每每想起那段军旅岁月，一直希望有一天能重走旧地。机会终于来了，2017.09.02日，我和同乡战友毛怀柄相约，决定去曾经工作战斗过的地方一游。 我们相约从武昌火车站上火车，火车过襄阳后驶入襄渝线，我们的心情就不能平静了，火车午夜两点多经过大巴山隧道的时候，我们一直没睡，在夜色中瞅着一座座隧道和桥梁穿烟而过，思路也陷入了对那段岁月的回忆和沉思。毛怀柄战友对襄渝线的感悟，要比我深刻得多。他所在的连队为33团九连，在襄渝线上，九连负责华容山1号隧道施工，这个隧道是33团的控制性工程。他从战士、班长干到副排长，本来是要提干的，外调都做过了，后来因为顾及家庭，还是要求退伍回家了。他一直在连队基层，从事隧道桥梁施工，所以他对襄渝线的那种感悟是刻骨铭心的。第二天清晨我醒来后，他给我讲到了发生在1971年的两次特大事故，一是发生在1971年5月17日的大成隧道洪水倒灌事故，造成32人牺牲，二是发生在1971年11月12日襄渝线房沟大桥架桥机倾覆事故，造成24人牺牲。当时我们就商定，一定要去寻找这些牺牲战友的忠骨。 第一站:达州 达州，是我们铁道兵七师师部所在地，我心目中的圣地。同时也是我们新兵训练所在地，是我们跨入军营的第一站。我被编入新训一大队107分队，其驻地就位于师部隔壁的达县二中。1969.02.23日，我们咸宁县四百多名青年应征入伍，从家乡来到了铁道兵军营，在达县二中进行了三个月的新兵训练。其时正值文革期间，达县地区武斗严重，保皇派和造反派分驻城内和城外，成天枪声不断。我们的驻地达二中位于凤凰山下，子弹经常从营区飞过，墙壁上到处都是弹孔，好在达二中都是老房子，墙壁很厚(37墙），子弹很难穿透。记得当时我们晚上睡觉都是和衣而睡，被子都被打成背包堵住窗口，避免子弹从窗户射入。有一个晚上半夜时分，一颗高射机枪子弹穿墙而过，最后穿入我们新兵连一排李排长的枕头里，李排长却安然无恙，真是命大。我们的同乡战友陈池华，就是在新训期间被流弹击中而牺牲。 2017.09.03日清晨，我们乘坐的火车到达达州站。我的一个学生接待了我，并且他找了一个同事开车为我们服务。我们见面早餐后，我提出直奔七师师部，他们都是当地人，轻车熟路很快就到了师部大门口。见到师部大院大门，我还是反应过来了，轮廓依旧在，但不见当年的气派了。大门上方悬挂着“中铁十七局驾校”的招牌，门柱上好几处瓷砖都脱落了，大门一角堆满了垃圾。怎么会这么凄凉，都不敢相信！ 再进院里看，就更凄惨了！ 下图是七师司令部办公大楼，我那么仰望的地方，现在是一片狼藉，已经完全废弃，只能从门顶上那颗红五星回忆他当年的风采了！ 下图是七师师部大礼堂，多么神圣的地方，如今也沦落成瓷砖仓库。看后心里五味杂陈！ 看完司令部大楼和大礼堂，有一种沧桑凄凉的感觉。任何事物，包括人，一旦被列入抛弃的行列，他就必然走向衰亡，直至云消雾散。所谓“好汉不提当年勇”，繁华过后便是历史的过眼云烟。 　　参观完师部旧址，我们到了达州烈士陵园，陵园坐落在凤凰山上，离当年我们的新训地达二中不远。前面写到的陈池华战友在新训期间被流弹击中牺牲后就安葬在这里。我们来烈士陵园的本意就是来看看陈池华战友。陵园管理很规范，我们说明来意并登记入园后，如愿找到了陈池华烈士陵寝，默哀悼念后，我们瞻仰其他烈士墓碑时，毛怀柄战友发现在华容山1号隧道施工时牺牲的他的同班战友杨小毛烈士墓碑，他感到极大欣慰。杨小毛牺牲时，是毛怀柄亲自安葬在施工现场附近的山坡上。襄渝线全长895.3公里，在修建襄渝线时牺牲了1162人。这些牺牲的战友由于受当时条件限制，都是在铁路沿线山坡上就近掩埋。共和国没有忘记他们，国家经济条件好转后，将这些为国牺牲的烈士忠骨统一迁移到了烈士陵园。在大竹段牺牲的烈士，都迁移到达州烈士陵园了。后来我们到宣汉、万源，都设有铁道兵陵园。襄渝线沿线的每个县都有一个铁道兵陵园。我们感到很欣慰。 房沟大桥架桥机倾覆事故牺牲的24位战友，他们的陵寝都安排在达州烈士陵园，向他们默哀致敬！ 第二站:清河镇、柏林镇 离开达州城区，我们驱车先到了清河镇，接着去了柏林镇。 我们当时的通讯地址是:四川省大竹县清河区柏林公社5833部队33分队。团部驻扎柏林公社附近一座公馆内。虽团部驻扎在大竹县，但襄渝线却是和大竹县擦边而过，从达县至渠县，仅仅庞家嘴大约200米是在大竹县境内。除团部驻扎在大竹外，团卫生队、汽车连和后勤仓库这些后勤单位也布置在大竹境内。其余一线作战连队为施工方便，沿铁路沿线一字排开布置，都布置在达县和渠县境内。 先来说说清河镇，相信大家都看过电视剧“哈儿司令”，这个镇就是哈儿故里。中西合璧的古建筑群“哈儿街”，该街始建于明代，明末清初形成规模。1920年由开国士绅范先级等集资拓宽街道、修葺街面。1931年抗日和国民党起义名将范绍增在上海结合希腊建筑风格，制成图纸带回出资改造兴建而成。整条街格调统一，风貌独特，排列整齐，气势恢弘。街道全长380米,街面宽6米，占地3.3万平方米,呈“困牛”状，南北走向，南曲北直。街道两旁均有2.8米宽的通廊,上下街有仿希腊式圆柱180根，均由砖砌而成,底屋与二楼圆柱间隔处和顶部有人物、动物、花草、浮雕等图案。街道的南北两端各有一道栅子门，上有 “郭举人”亲书排匾，分别为“清场雅镇”、“河引利源”八个大字。老街南端“哈儿”新街与老街建筑风格相同。整条街全长500米，占地面积45亩。位于街道南北、东柳河旁两端，各有一座桥,东北角叫五拱桥,南角叫踏水桥。 下图为“哈儿街”南街口 下图为“哈儿街”街容街貌 下图为“哈儿街”北街口 川府之国，总是那么安逸，你看看这里的棋牌室多热闹！ 　　再来说说团部驻扎的柏林范氏公馆：位于距清河镇4公里的柏林镇，为“哈儿司令”范绍增侄儿范南轩所建。四合院式二层砖木结构建筑，占地约1600多平方米，院内条石铺地，门、窗、廊柱皆雕花，工艺精美，具有中西文化融合的特色，是民国初期川东民居建筑的经典。很可惜，这座经典建筑没有得到应有的保护，屋顶木结构有的都垮塌了。50年前，它作为团司令部是那样的威武庄严，如今只能从门顶上的那颗红五星证明它当年的风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