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小红袄

陶静娜

老公常常抱怨我的衣服太多，占用了家里大量的空间，我一次次地承诺适时“清理门户”，今天终于痛下决心准备动手了！按照老公“下手要狠，义无反顾”的原则，我不由分说地把所有衣物从衣柜中掏出来丢在地上。

蓦然，裹在其中的一个小盒子提醒我，不能丢其所有，这盒子里的小红袄是万万不能丢的。

我把它取出来挂在清空了的衣柜里凝视了许久，它一下子让我的思绪回到了三十八年前的那个冬天……。

八十年代初的那个冬天，我要出嫁了。妈妈早早的就开始为我准备结婚礼服。同龄人都晓得，那时约定俗成的结婚礼服是一套藏蓝色的料子套装。妈妈早就备好了料子，找了中意的裁缝为我做好了料子服。不知为什么那时的冬天非常寒冷，所以料子服里面还要穿上棉袄棉裤。妈托人买了杭州的丝绸和上好的棉花，为我絮制棉衣棉裤。棉花是万万不能絮少了的，用妈的话说是冻坏了腿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可妈总是觉得穿在料子服里面的棉袄不够好看，便决定再做件金丝绒的小夹袄套在棉袄的上面。

于是，妈跑了好多家商店选中了一块价格合适又很红火的金丝绒料子。做过缝韧的人都知道金丝绒这种料子是很难制作的，尤其是大襟的小夹袄，要挂里子，要盘扣子，还要滚边，做起来非常的棘手，但是，妈做衣服的手艺甚是了得，小夹袄做的即合身又精致，而且还用剩下的边角余料给我做了一付棉手闷子。

结婚那天我穿上厚厚的棉袄棉裤，棉袄外面套上这件金丝绒的小夹袄，再穿上带着厚厚垫肩的料子服，最后又套上了一件托人从上海买的半长呢子大衣，戴上了妈妈给我做的棉手闷子，就跟着老公坐上公交车去了婆家。

这身装束要是搁现在还能看吗，但拜那个时代和青春所赐，穿成这样的我居然还受到亲朋们的夸赞，都说我是漂亮的新娘。

新房里自制的大衣柜上面摆的一对皮箱，木板床上绸缎面的四铺四盖，是那时姑娘们嫁妆里必有的。

后来，我的这些嫁妆大都消失在近四十年不断变迁的岁月之中了，独独这件妈妈亲手缝制的小红袄不论我搬到哪里，它都不离不弃地跟着我。但在婚后三十多年柴米油盐的平淡日子里，它只是静静地躺在了我的衣柜里，再也没有把它穿在身上。

斗转星移，三十多年过后，适逢父母九十大寿和七十年白金婚的纪念日，我们兄妹商定要为父母办一个隆重的父亲母亲九十大寿暨 70载白金婚庆典。我们早早的就为此做着准备。收集了父母留在岁月中的所有资料编辑了三本相册。

父亲是有功之臣，战争年代他经历过出生入死，抢救军火列车为国家立过功，和平年代他参加过坦赞铁路的建设，领导过沈阳铁路运输单位，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铁路事业。他无愧于国家，也无愧于自己的小家，他从小就挑起了养家的重挑，善养父母、姑母及年幼的弟妹。

我们收集了父亲留在岁月中的各种资料，以“昨日情怀”、“情系铁路”、“夕阳情深”为题分上、中、下三部集成了《我们的父亲》的光盘。

妈妈把她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家庭，没有做出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作为庆典主持人的我始终觉得对妈妈的赞誉与爸爸比起来分量不够厚重，语言也有些苍白。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我珍藏的那件妈妈亲手缝制的小红袄，便临时起意，穿上它在庆典上跳了一段芭蕾舞《北风吹》。

迎着亲朋们惊赞的目光，我气喘嘘嘘地说了下面这段话：“我刚刚的表演不是展示我的舞蹈，而是在展示我妈的作品，妈妈一辈子心灵手巧给我们及我们的孩子做过很多漂亮的衣服，用现在的话说那就是原创，是设计师。可惜很多都没有保留下来。这件大红的金丝绒小夹祅是妈为我亲手缝制的结婚礼服，三十多年来它一直带给我吉祥好运，我要珍藏到永远！”

在亲朋的一遍赞誉中，妈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我的妈妈冰雪聪明，她用一双巧手操持着全家的生活，在过往的艰苦岁月中她只要能找到一块布头就会设计出漂亮的衣服。我们儿时穿的衣服、鞋子都是出自妈妈之手，每每引来邻里、亲友们的赞叹，并纷纷效彷。后来有了孙辈，妈妈常常用碎布头、旧衣服制作出漂亮的童装，我儿子穿的这些童装都是妈自己设计、载剪、缝制的。

那年，我们分到了一套两室的新房子，儿子有了自己的独立房间，妈妈乐的什么是的，买来了布料为外孙子制作了床罩和窗帘，朋友见了喜欢的不得了，我记得当时妈妈为我的朋友也做了同样的一套。

妈妈不仅喜欢设计制作好看的衣服，自己也非常爱漂亮，对服装要求很高，年轻时没有条件买就自己做，后来生活越来越好了，我们常常带她到商场亲自挑选，但买回家的服装她总是觉得这里不够好，那里不合适，常常自己修改到满意为止。

这几年妈妈老了，视力不好，她常常对着我们给她买来的一堆衣服挑出各种毛病，悻悻地说，这要是我眼睛好，一定买块料子自己做。但是，时光不会倒流，妈妈一天比一天老了，一向聪明过人的大脑也变得越来越糊涂了，时常说些谁也不明白的话。看着日渐衰老的妈妈，我更加珍惜妈妈留给我的这件小红袄，看到它我仿佛看到了妈妈年轻的面容和那双灵巧的手。

当年妈一边做着这件小红袄一边对我说，这颜色喜庆，会给你带来好运。我不知道它是否会有那么神奇，但在近四十年的岁月里，我真的是很幸运，我的事业、家庭、孩子都让我十分的欣慰。我不知道是否要感谢这件小红袄，但我知道这件小红袄裹着妈的智慧和我的青春，饱含着妈妈对我的祝愿，岁月会把它沉淀得越来越珍贵！

我准备将来把这件小红袄传给我那出生在美国的孙女，它会提醒我的孙女记住她的中国根，不忘她的中国情。愿妈妈留给我的这件火红火红的小夹袄继续带给我的全家及我们的后代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