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师打鬼

侗情时代

菜根：菜根

一

其貌不扬的文老师竟然会武功？！很多人都感到意外，不仅村民们意外，他的学生们意外，就是与他同事五年的老师们也觉得意外。这倒不是说他弱不禁风。其实文老师矮墩墩的，很壮实，只是他文质彬彬，不像一个习武之人。

发现这一秘密，也纯属偶然。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早睡的老人和小孩早已进入梦乡，在外“玩山”（男女青年三五成群相约到山坡或者路边对歌，我们称为“玩山”）的年轻人也已归家，石翠多刚好在卫生所下来一点的水渠里倒腾水流——那晚正值轮到给她们家那丘田灌水。

忽然她看到卫生所旁边只有空架子的废弃粮仓上有个人影在晃动。她壮着胆子走过去一看，原来是文老师。只见他腾空而起，跳到了二层的横梁上。左出拳，右踢腿，金鸡独立，稳稳地站在仅能容纳一只脚的窄窄横梁上。他也发现了翠多，一个翻身下来，忙不迭地跟她打招呼。

翠多文革时期读过初中，听过一些隋唐演义、薛仁贵征西之类的故事，所以这事她跟人描述起来，也就带了一点说书的意味。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一传十，十传百，传得越来越神乎，俨然文老师成了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

“听说文老师会武功？”几天后，在卫生所里，一个前来拿药的外村村民，问一个在场闲坐的高坝本村村民。

“问她。彭医生最清楚。”高坝那个村民朝正在配药的卫生员彭艳努努嘴，对外村人说道。看彭艳没反应，他又自己吹嘘起来，“听说还是武林高手，能飞檐走壁……”

彭艳一年前才从镇远卫校毕业分到了高坝乡卫生所。说是要下基层锻炼一年，才有资格再调回镇卫生院或者县医院。可实际上，跟很多人一样，一年多时间过去了，上面风平浪静，没有一点调动的意思。

她配好药，走近来，这才对谈兴正浓的两人嫣然一笑，轻描淡写地说，“我也是听人说起的。”

二

学校、卫生所、乡政府的木房子，以及一栋还未竣工的乡政府新砖房，在山垴上呈正方形围成一圈，其间的平地就成了敞开的“院子”。山垴稍稍远离村寨，到了晚上特别的安静，站在“院子”里偶尔轻声细语都能听到四面楼房荡起的回音。

乡政府晚上只有两个工作人员常住，其余的人，家都在本村或者几里外的邻村。卫生所就住着彭艳一个女孩子。学校里住的老师稍多一点，不过宿舍多在凸角两端，唯独文老师宿舍的窗户面对着“院子”。

“文老师，夜晚听到过什么声音没有？”有一次周末下午彭艳与文老师一起回家，她鼓起勇气道出她早已积压在心底的恐惧，“院子里是不是闹鬼？”

“哪来的鬼？这你也相信？那是风声！”文老师安慰她。

这声音确实有些奇怪，它不常出现，一旦出现，确实令人毛骨悚然。说它像风声，又比风声钝重；说它像夜鸟啁啾，又比鸟声轻快；说它像人声，又过于浑浊……其实他听到过好几次，只是说不清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后来听惯了，也就不以为然。 

一次文老师无意之中听到另外一个传闻，说石乡长借着“农转非”、“农转干”、工作调动为由，要挟一些有姿色有求于他的女人——睡了不少女人。后来文老师仔细观察，果然只要石乡长夜宿乡政府，半夜就传来这种声音。他回家，则这种声音就销声匿迹。不过，文老师仔细权衡过，现在还不便向彭艳和盘托出。

又过了一段日子。一天晚上，彭艳慌慌张张地跑到学校来找文老师，口口声声说，她亲眼见过那鬼，一口咬定平时他们听到的那声音就是鬼嚎。

文老师一直暗恋彭艳，只是觉得他一个穷教书的没啥前途，不敢耽误她的前程，一直没有表达出来。也就从那时开始，只要他得知石乡长没回家，那天晚上他准会到彭艳宿舍窗口旁的粮仓练武。

三

某个星期一上午，学校老师和学生都发现文老师脸上有一道血印子，显然不是轻微的抓痕，像是打架留下的伤痕。但他对任何人问及都支支吾吾，不愿谈起，直到晚上这才向前来问询的某位老师道出了实情——一段令人匪夷所思、可怖的遭遇。

他说，那天星期六晚上他喝了一点酒，借着月色回家。摇摇晃晃地走过阴森的松林山隘口，踉踉跄跄的走下那片月光爽朗的梯田，走到流水潺潺的“归意”溪桥头时，看到三应木板搭成的桥头上有一坨像牛屎一样的东西。

他正想跨过去，却像撞到了一堵极具弹性的墙上，把他弹回来。他后退几步，定眼往前看，桥头上还是空空的，只有那坨牛屎在月光下泛着寒光。他再想往前走时，那“牛屎”却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高。他意识到他撞见鬼了。头发竖了起来，全身鸡皮疙瘩。

很久以前他就听说过“归意”闹鬼，可是他不信。

他立马转身想往回跑，可是那坨已经变得越来越像人型的“牛屎”却悄无声息拦在了他的前面。他再回身，“牛屎”又立在了桥头。还没等他再转身，已经高过他的“牛屎”竟然长出一条长长的胳膊，伸开黑黢黢的一只手来抓他。

他就这样与“牛屎”打斗了起来。

他们从桥上打到桥下，从荆棘丛打到溪沟，从溪沟里又打回路上，再一起在水田里翻滚。直到对面山腰的拐弯处传来了去兴寨“玩山”夜归的人声，那“牛粪”这才松开他，化作一股青烟往溪流下的悬崖逃走了。

他等不急那伙夜归人走近，仓皇地逃回了学校。

“这两天我丧魂落魄的，都不敢跟任何人说起这事。”他惊魂未定地对那位老师说道。

四

文老师是否真的碰见鬼我们不得而知，不久他调离了高坝小学，调到了一个远离高坝的村小学。

后来有人想起来，文老师出事的那天晚上，听说石乡长不小心从乡政府的楼梯口滚下来，摔断了一条腿，第二天天还未亮就被人送到镇卫生院去了。

不久，石乡长东窗事发，被抓了起来，判了五年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