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相与冬古子

慕容金

张远相与冬古子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前言:</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今年六月,沅陵柳林汊知青场70、73届的知青放友们,又在一起搞了一次下放五十、四十七周年知青聚会,参加的人只有三十多个。人虽然到得不多,但几十年的老放友能够再次聚拢来三十多个人就很不容易了。看着这张集体照放友们一个个苍老的面容,内心里很有些无奈的悲凉。</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岁月如逝水,毕竟东流去。山河依旧在,青丝变白发。数十年栉风沐雨,半世纪人生旅途,总是忘不掉那些青葱岁月留在心里的快乐和伤痛,忘不掉那些山水沟豁,那些坎坷路途。还忘不掉在那个苦难年月里结下的生死交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本来想认真写一篇文章抒发一下内心情感,可能真的是老了,总也集中不了注意力。想来想去,就把以前写的一篇回忆文章拿出来,整理一下,加个前言做成《美篇》送给大家打发时间,标题也是以前的。</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2003年那次茶场知青大聚会,见到了很多在乡下同甘共苦的知青战友,有些是从茶场分开以后从未见过。毕竟是在大山里一起滚过来的,重新见到,感触颇多。</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 &nbsp; &nbsp;到现在又有好多年了,想到过去在一起吃苦受累、嘻笑怒骂、捣蛋作恶的日子,总会有许多往事从头脑中跃出来,那么真实,那么鲜活,就跟昨天发生的一样。</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其中有两个人,从茶场开始到现在数十年时间一直不能忘记。一个是张远相,另一个是冬古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冬古子在怀化工作,上班的那些年,我跟他经常在一起聚聚;但张远相却不经常见到。虽然这两个人都跟我玩得好,象亲兄弟一样,但他们俩的性格却相差巨大。</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 &nbsp; &nbsp; 冬古子性格温和,待人诚实,不论在茶场做苦工,还是工作了以后做事业,他都踏实认真。一起下放到茶场的知青当中有十几个人到铁路工作,只有冬古子的事业发展得好一些。</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张远相却性格暴烈,难以与人相处,在茶场除了我和冬古子以外,没有几个人真正跟他玩得好的。后来工作了,事业上也不怎么顺利,到中年以后,自己开了台货车跑运输糊生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 &nbsp; &nbsp;我觉得在知青场如果说冬古子不能不说熊妹。冬古子跟熊妹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个人从小都住在沅陵县老城的一个院子里,那地方叫“溪子口红庙河头”。高中毕业又一起下放到了柳林汊的知青茶场。下放之后他跟熊妹关系一直很好,还经常邀我一起到熊妹房间里玩,让我去给他当“电灯泡”。</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其实我也不想当这个“电灯泡”,只是冬古子这人特实在,似乎不邀个人一起去,就有些胆怯一样。老实讲,冬古子跟熊妹在茶场的时候,关系真的很纯洁,现在想起来还让我好羡慕。</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nbsp; &nbsp; &nbsp; 冬古子从茶场招工去铁路时,茶场一次性去了十几个人,熊妹也跟冬古子一起招工去了铁路。那时我已经在一个多月以前莫名其妙的去了县“五·七大学”。他们招工时发生的一些事,冬古子从未告诉过我,据说冬古子跟熊妹就是那个时候分手的。</span></p><p class="ql-block">&nbsp;&nbsp; &nbsp; </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 张远相的家,住在沅陵老城通河桥大同文巷里的“糜家台子”,他的父亲姓糜,但张远相却是姓张。在茶场当知青的那些年,我到张远相家里玩过好多次,每次都只有张远相一个人在家,从未见过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他也从未对我谈起过他家的人和事。&nbsp;</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nbsp; &nbsp; &nbsp;张远相个子高,很瘦,一双象狼一样的眼睛藏在稍稍有些突出的眉骨下面。他性格火爆,喜欢打架。三句话不对头就会冒火,刚刚下放到茶场的时候,就把一个叫张友军的农民暴打了一顿。记得当时为这事,他还在茶场全体大会上被批斗了一番。下放两三年以后,他又与一个叫“周儿”的人打过一次生死架。</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nbsp; &nbsp; &nbsp;周儿是农民,跟张远相一样高,长得精干结实,从小做体力活长大的,力气也大。张远相出生在城里,没做过什么体力活。但周儿手善,张远相却出手狠毒,两个人势均力敌。</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nbsp; &nbsp; &nbsp;打架的起因谁也不知道,等大家知道了的时候,他与周儿已经打得头破血流、死去活来,旁边的人看着都有些心惊肉跳,没人敢去拉劝。我看到这情况,知道没个人去拉开一下,非打死一个才会罢手。</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nbsp; &nbsp; &nbsp;其实我的个子不算高,要拉开他们俩的这场生死之争难度很大。但我心里有数,不论张远相出手如何狠毒,他绝对不会向我下手,最后这场争斗还是被我拉开了。过后周儿十分感谢地对我说过:</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nbsp; &nbsp; &nbsp;“老金你是好人,个子不高,胆量不小。那次跟张远相打架,要不是你拉开了,我会吃他的亏。”</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nbsp; &nbsp; &nbsp;周儿这话说得实在,虽然周儿力气比张远相大,但周儿心善,从心里上先输了。张远相出手狠毒,打到最后周儿会吃亏的。</span></p><p> </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据说张远相跟沅陵城里的那些癞子走得很近,在他们中间也有些名气,知青场就有一个这样的人。我亲眼看到张远相当着我的面打过这个人,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不知道,只看到他们俩说了几句话,张远相一巴掌就甩过去打在他的脸上,那个人吭都没吭一声。过后我有些感觉,当时我箱子里丢了五块钱,锁却没坏,我都不知道是怎么丢的。跟张远相说过这个事,他也没说什么,过后就发生了那一幕。</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其实张远相是个有思想的人,他看过很多书,古今中外的书他都看,对历史和现实都有自己的看法,在那个封闭的年代,真的很不容易。</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nbsp; &nbsp; 冬古子招工到铁路以后,事业发展一直不错,不久就调到了怀化铁路分局调度所,把老婆也从沅陵县调到了怀化铁路公安。</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 &nbsp; &nbsp;冬古子为人十分诚实,也肯帮忙。有一年在沅陵一中当副校长的粟登富,要带应届毕业的学生去上海看大学,说是有两百来个人,一次性要买两百来张从怀化去上海的火车票,又要在一起便于管理,几乎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找到我想办法,我就向他推荐了冬古子。</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nbsp; &nbsp;&nbsp;其实粟登富也是茶场的知青,跟我和冬古子都是沅陵一中高中同届的同学。但不知怎么的,粟登富却与冬古子没了联系。我把这事跟冬古子说了,让他务必帮这个忙,冬古子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为这事,冬古子专门从张家界调了两节客车,干净利落地替粟登富解决了这个难题。</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为了感谢我,粟登富从上海回来到怀化麻阳路口那个叫“维多利亚”的中西餐厅请我喝晚茶,邀请了几个在怀化的茶场知青做陪,那晚上冬古子却因要值夜班没有参加。</span></p><p>&nbsp; &nbsp; </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说起冬古子跟熊妹的关系,还有一段不能不说的事。</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nbsp; &nbsp; &nbsp;熊妹跟冬古子在招工的那个关键时刻分了手,却同时被分配在怀化铁路分局新化车务段工作。几年以后熊妹跟冬古子两个人都分别结了婚,熊妹的老公是铁路公安的一个帅哥,冬古子的老婆是沅陵公安的冯英,两个人都可算是婚姻美满。冯英是沅陵公安户籍民警中很有影响的一个人,她为人谦和,办事十分干练,调到怀化铁路公安之后,仍然混得风声水起,家里家外都是冯英一个人总管。我几次到他家吃过饭,冯英给我的印象就是个“一把手”&nbsp;。</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nbsp; &nbsp;&nbsp;没想到好人命不长,前几年她竟得了癌症,不治而去了。在冯英的灵堂上,我坐在冬古子旁边安慰他,熊妹也坐在旁边。在冬古子有事离开一会儿的当口上,熊妹悄悄地跟我说:</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nbsp; &nbsp;&nbsp; “老金,冯英去了,冬古子象失了魂一样,你跟他等于是亲兄弟,要尽快给他找一个老婆呀。”</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nbsp; &nbsp; &nbsp;我一听就些生气,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反问:</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nbsp; &nbsp;&nbsp;“你跟冬古子好了那么多年,后来怎么要离开他?现在他没了老婆,只有你顶上去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熊妹听了我的话,也没生气,只是在我背上狠狠地捶了一下,说:</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 &nbsp;&nbsp;“你这个人,什么时候都没几句正经话。人家跟你说正事,你也邪头马面。”</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 &nbsp; &nbsp; 通过那件事,感觉熊妹真是个重感情的人。人生一世,悲欢离合,有很多事也说不清楚,何况冬古子又是个性格内向的人。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熊妹内心对冬古子仍然有那么一份深深的情义。去年我女儿结婚,冬古子在外地不能来,也是熊妹给带的礼。如今冬古子跟熊妹都退休了,住在铁路也离不太远,关系一直蛮好。</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 &nbsp; &nbsp;&nbsp; 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一辈子又在一个单位工作,双方熟悉得跟一个人一样,竟然总是隔着一层薄膜不能贴心,遗憾呀!</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nbsp; &nbsp; </span></p> <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张远相开始在“国营五一厂”工作,单位并不差,招工以后他在沅陵城里找我玩。那时我正好在沅陵县“五·七大学”,他告诉我说他之所以能够招工到“五一厂”,是当时的沅陵县委常委罗惠沅给帮的忙,要不然凭他那性格,肯定不能去那么好的单位。</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后来“五一厂”搬迁去了长沙,张远相调到沅陵的“湘林车队”,就在那里学了开车。</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1993年的时候,他到怀化来找过我,说是想到外地去找点关系,搞些汽油,然后由我在怀化找单位接收,赚些钱。那次是我调到怀化以后第一次请他吃饭。后来那事没干成,什么原因他也没对我说。</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大约是1997年时,他又到怀化找我,他说跟老婆离了婚,单位也垮台了,自己搞了一台货车在跑运输,生活过得很累,那次是我在怀化第二次请他吃饭,还请了单位两位漂亮的女科长陪他。那一次我刚好换了数字移动电话,就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了他。</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最后一次大约是2006年,那天晚餐,我正好在怀化请茶场的知青兼同学姑娘(李登双)、老选(王文举)、朱洪等几个人吃饭喝酒。刚吃了一小会儿,张远相打了我的电话。接通之后,他开始就是一通赞叹:</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老金呀,这么多年了,你的电话号码一直没变,我都是试探着打一下,没想到你这电话还在用,真的不容易。”</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我只是笑了笑,问他在哪儿,吃了晚饭没。他说在怀化,晚饭吃了,但没怎么认真吃。</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听他这意思就是知道他没吃晚饭。我赶紧催他说:</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你赶快过来,姑娘和老选、朱洪几个人都在我这里喝酒呢。”</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张远相很快就到了。那次我们喝了很多酒,也说了很多话,喝得很尽兴。但我发现张远相生活还是过得不愉快,跟以前相比可能没有多大改善。那次张远相找我,只是在一起喝酒聊天,然后他就离开了,好象有些醉意,我问他有地方住没,他说有,走的时候也没让我送他。那是我在怀化第三次请他吃饭,没想到那竟是最后一次请他吃饭,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他。</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后来听老陆说,张远相在开教练车带学员。那天从我这儿离开之后没过多久,他就在路上出了车祸,张远相在那次车祸中去世了。</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嗨!一个人的生命竟然如此脆弱,一不小心就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按迷信的说法,那次张远相是来向我辞行的。他生活过得不好,业务也做得很辛苦,但几十年来他却从未向我伸手借过钱。每次来找我,只是喝酒、吃饭、聊天,还是象以前在茶场那样海阔天空地聊,什么都聊。吃了饭喝了酒他就走了,住宿也没让我给安排,来得那样直爽,走得那样利索。感觉张远相在我面前,总是认真地守着一份人格。</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谁又知道,他最后那次来找我时会那么巧,同时在一起喝酒的还有沅陵的几个茶场知青战友,他都一并向大家辞行了,我感觉这是否算是精神上有相通,可能这就是所谓“神交”吧。</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张远相走了,走得那么清白,走得那么认真。人这一辈子,朋友都不会少,可是到神交程度的朋友确实不多。</span></p><p><span style="font-size: 20px;">(原文写于2015年2月17日)</span></p><p><br></p><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