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2px;"></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font-size: 22px;"><span class="ql-cursor"></span>《 让我再祭一次我的母亲 》</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刘仁杰(湖北)</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i style="font-size: 18px; color: rgb(128, 128, 128);"><u>修改日记:“儿奔生,娘奔死”道不尽天下娘亲临盆一刻的生死苦难!</u></i></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i>母亲在我父亲离开我们一年另三个月后,也走了,至今已三年,为祭,行出灵斋……</i></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眼前忽明忽暗的火光,如同一只怎么也吃不饱的怪兽,一件件吞噬着母亲的灵牌、灵屋,三年前我执过的幡子、孝杖,兄弟姐妹戴过的孝巾、穿过的白鞋,和写着我的名字的长长的孝单……</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应该放下我的母亲了。</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儿奔生,娘奔死”道不尽天下娘亲临盆一刻的生死苦难,何况,我的母亲是在别人家借居时生下的我。我一直不敢想象,我出生时,家里竟然空无一人,在那个年代,母亲是如何一个人爬到墙角,用一把插在墙缝的镰刀割断了连接着两个生命也许是生也许是死的脐带,救了我也救了她自己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母亲成功了,却忘记了刚刚发生完的苦难和危险,为我取乳名——“串连”,希望继续连串生养儿女,哪怕再次从外面劳动回来、用镰刀割断脐带……</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几年之后,父亲母亲终于建成了早期的这座宅子,宅子虽小,但我也有了童年的家,可以放声哭闹、欢笑的家,直到现在。其间,我果真相继又有了妹妹、弟弟。屋子也进行了扩建。</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现在,除了屋子、树木、家具,其它和母亲相关的东西,甚至三年前遗落的一件衣服也被找出来正在迷蒙中化为灰烬。一朵朵扬灰像黑色的蝴蝶,无声无息消失在浩瀚的宇宙,我从此再不可能看到,更不可能触摸到它们了。三年了,我不能看见母亲,只能偶尔睹物,在心里默默地想,却在今天全部被这些黑色的蝴蝶惊扰纷飞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火光周围,每个人的眼眸闪烁出经由各自心底迸发出来的柔光,这柔光在这一刻,很肃穆,很真实,很温馨。母亲、姑母、伯、婶……无一例外的一圈圈缩小成了细小的光影,像慢慢缩进肚子里的长焦镜,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一个无需交换便可无限透支光和热的亲人从此没有了。夜色愈加浓烈地笼罩下来,厅堂里显得愈发空旷,被清理了一遍又一遍的屋子,最后,连人的影子也清理干净了。</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时间那么短,思念那么长。我没了父亲,又没了母亲。我在毫无准备之中百无聊赖地接受了一个空荡荡的屋子,一个被世俗解构后的冷冰冰的屋子。</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三年前的这个时候,母亲最后一次把我骗出这幢屋子后,我没有机会再和母亲说过一句话,屋子的记忆便一直停留在了那一刻。那是国庆长假、前一周的星期天,一大早,儿子帮我将母亲送到我的车上,我和妻子、姐姐送母亲回到了老家。路上,我还买了一大袋子大米。父亲的灵屋还在,我跪倒在父亲的灵前,默默祈祷父亲保佑母亲多给我些时间。母亲躺在床上,便催促我快些返城,好赶明天上班。母亲除了坐车劳累,精神还不打紧,吃了一碗姐姐喂的锅巴粥,让我假期再回来看她。安慰好我,见我走了,她才偷偷向前来探望她的老伙伴们说:“伙计,我跑不动了,你们一定要好好的!”知道母亲走不远,但谁都没有想到,是在说完这些话的次日。</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母亲没有跑过时间的追逐,我也没能追上时光的脚步。从此,冥冥中,母亲的每一个祭日基本上恰好在我的周末或假期。</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三年来,母亲被说“住”在灵屋里。在堂屋右侧的一角有一座漂亮花纸扎的灵屋,摆放在一个小号方桌之上;灵屋前有二支没有燃尽的蜡烛,蜡烛之间摆放着一个香炉,香炉里插着几根零散的香扦。母亲“住在”里面,没有热腾腾的饭菜祭贡,没有一朝一夕的顶礼膜拜,缺少香火、缺少“纸币”。冰冷的厨房、冰冷的灶台、冰冷的铁锁,将大屋小屋、瓦屋纸屋完全固化在了一起。肆虐的荒草在院子里、屋子门窗的石缝间穿透;恼人的大肚子蜘蛛明目张胆地满屋子织网;野生的树崽一次又一次试图封禁大门的入口……</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树干一天天变老,叶子一年年翻新。没有烟火气的屋子,不过是肉体和灵魂的监狱。</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门外的火光映照在父亲母亲曾经走过的田埂上,时而明时而暗,如痛感神经一忽儿一忽儿穿透着我的心的肌肉……屋子里一丝一毫的光亮也看不见,看不到父亲母亲的我就这样站在黑夜里。我依稀在明与暗的交界处瞅见了两个模糊的身影,那正是我的父亲和母亲。和素常一样,母亲还是惬意地跟在父亲的身后,前后不足一步远的距离。父亲一直背对着我,我喊了一声母亲,她不应,像每次我在梦中喊她的情景一样。我知道,母亲是怕了,在她们一代人的讲究里,这时的她不能理会我,不然,我会害一场像样的大病,哪怕今天正好是星期天。</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忽明忽暗的火光即将趋于永恒。我知道,今日以后,再没有专司祭奠母亲的日子,放下母亲,我不得不背负一座没有灵魂的屋子继续去远行。下雨天,屋子有没有漏雨;风雪天,没有烟火气的屋子是否会垮塌;想回家时,没有阳光味道的被褥能否让我安然入眠;看到有老人呼唤儿子的乳名时,我会不会又要出神儿……我甚至不知道,没有父亲母亲、欠缺未来的乡村空宅,会不会被我一不小心也放下了。</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 20px;">难道这就是有人说的,人一辈子,送完了老人,自己便是大人?是的,我丝毫没有感受到传言中的如释重负。繁绪萦绕,情何以堪。逝者已矣,此去经年,惟修好自己以慰父亲母亲的天堂之行!</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span style="font-size: 20px; color: rgb(128, 128, 128);">二0二0年八月二十六日写于孝感</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span style="font-size: 20px;">二0二四年五月十二日修改</span></p> end. <p class="ql-block"><i style="color: rgb(128, 128, 128); font-size: 18px;">【刘仁杰原创作品,字数:1917;《孝感晚报》14版庚子年中元节首发,有删减】</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