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pan style="font-size: 15px;">世尧 图/文</span></p> <p> 今年农历七月,父亲逝世已整整十周年。</p><p> 早就想写篇追忆先父的文章,却不知从何处着笔。因为父亲的一生太普通平常了,唯有他的吃苦耐劳和勤俭节省的形象,在我心中嵌入了深深的印记。他对子女的慈爱,是永远无法感恩与还报的。</p> <p> 父亲于民国10年(1921)中秋节出生,幼时曾念过几年乡村私塾,粗通文墨,楷书写得一丝不苟。先祖父是乡村老中医,本来,父亲可以学中医继承祖业,但因家有几亩田产,父亲十三四岁时就从事农业耕种,徐氏后人从此与中医断绝了缘份。</p><p> 父亲的童年和青年时期经历了灾荒战乱,经受了许多艰辛与磨难。听祖母讲述,父亲十七岁时,日寇侵略中国,是年冬湖州沦陷。在非常寒冷的冬天,一家人逃到太湖边上去避难。第二年春天,东洋鬼子依然在塘北横行,父亲为赶农事,壮着胆子到田间干活。不料几个日本兵路过,一阵叽里咕噜,把父亲叫上岸,用枪对着把父亲抓走。家人得到消息,急得不知所措,祖母更是哭得死去活来。一周时间杳无讯息,大家都认为父亲已被日本鬼子杀害。祖父母为他设立灵位,准备丧事。岂料家人悲恸万分之际,父亲在失踪十天后居然回来了。原来他被日本兵抓去帮助摇船,一直摇到上海青浦等地。父亲向翻译官苦苦哀求,日本人见他年纪尚小,就给了一块银元让其回家。父亲在路上走了四五天,才回到家中。一场灾祸,终于化险为夷。</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父 亲 遗 像</span></p> <p> 新中国成立之初,父亲曾担仼过本村的村长,参加人民政府开展土地改革等工作。后来因当时的吴兴县农村发生了“闹粮” 风波,作为村干部,父亲难免牵扯其中。祖父母胆小怕事,坚决不让父亲再当村长,父亲是孝子,从此就老老实实地种田了。</p><p> 1958年,全国办起了人民公社。父亲参加了大炼钢铁运动,先是在湖州西门的耐火厂工作,后来转到南皋桥的湖州石灰厂。次年家庭发生变故,父母离异,我与五岁的妹妹归属父亲。1960年,是三年自然灾害的第二年,在联合诊所行医的祖父被精简回乡,我与妹妹随祖父母过着极其艰难的日子。在祖母的催促下,父亲辞去了石灰厂的工作,返回农村。两老两小的生活重担,沉重地压在父亲的肩上。幸亏祖母身体尚健,我与妹妹的生活全由祖母料理,时隔数十年,祖母的慈爱依然浸润着我们兄妹的心田。那时全家的生活异常艰苦,吃糠圆子,食豆腐渣,父亲在生产队劳动一年,年终还要透支几十元钱。随后两年间,祖母祖父先后逝世,父亲既当爸又当娘,含辛茹苦把我兄妹抚养成人。</p><p> 我对父亲的记忆,有几件事非常清晰。</p><p> 1966年秋,我被学校选为赴京代表。通知去北京那天是星期日,正巧早上我与父亲摇船去陆家湾卖山薯了,直到傍晚时分回家。大队书记叶香林告知我,上午公社电话通知,今天下午要我到湖州报到,夜里十二时到嘉兴,再转乘火车赴京。那时能去北京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啊,我急得哭了起来。父亲说:“快,我们马上步行去湖州,兴许能赶得上。”我们急急扒了二碗粥,就匆忙上路。那时乡下都是崎岖小路,天又黑,就深一脚浅一脚行走,途中还要摆二次渡。赶到湖州海岛已快夜里十点钟,在报到处登了记,离出发还有两个小时。父亲在衣袋里掏出一把銭,那是今天刚卖山薯的收入,总共十五块不到。他从中拿掉一张二元的,其余全塞给了我。父亲叮嘱道:“把钞票放在贴身的衣袋里,小心弄丢。我回家了,你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自己要当心。”望着父亲在昏黄街灯下离去的背影,我的眼眶潮湿了,也许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父亲的慈爱呵!</p><p> 深沉的父爱是难以言尽的。上世纪80年代初,我已调织里镇文化站工作。为改善居住,与好友老潘在镇西购得一块宅基地,买了建筑材料,刚动工,忽然接到通知,要我去湖州学习半个月并参加考试。这次考试事关人事编制,我正在为难,父亲对我说:“你放心去学习吧,造房子的事让我来管。”父亲这年已逾花甲之岁,又在初秋季节,天气非常炎热,但老父日夜守在工地上,添材料,联系工匠,事无巨细。为了子女的事,他总是这样尽心尽职尽力的。待我学习回来,小楼已经建成。友人告诉我,父亲为了不让材料丢失,连床铺都打在工地上的。我想,父亲,只有慈爱的父亲,才肯毫无怨言地为子女付出这许多辛劳啊。</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故 土 老 宅</span></p> <p> 父亲平生非常节俭。从我记事时起,他吸的就是旱烟。几分钱买一包土烟丝,往往要抽好几天。他用的是竹杆制成的旱烟管,有一尺多长,把烟丝装入,然后用毛纸点燃,悠悠地吸着,似乎非常惬意。孩提时,我和妹妹对竹烟管很畏惧,因为不听话时,父亲顺手就抽上一记,妹妹至今还记得很疼。当年生产队派父亲出外积肥或卖青菜,每天有二角钱的津贴费,但他舍不得用,总是带上一瓶咸菜和炒黄豆。1990年代后,商店已不卖土烟丝了,父亲就抽三五元一包的劣质烟,有时我给他买条好烟,他就很责怪。有一次,我给父亲递上一支中华烟,他就说:“你为啥抽这种高档烟,一支烟好买一斤多米啊。”我竟然不知如何作答了。父亲晚年,因在织里医院盲肠炎手术时腿脚落疾,后来不能行走,我请了专人在家护理他的生活。老人又嫌我多了一份开支,竞唠叨了很长一段时间。</p><p> 十年前的农历七月十三日,父亲在老宅仙逝,享年八十一岁。当天上午,我们还因过七月半提前祭拜祖先回到老宅,中午时分老人还是好好的。至今还清晰记得,与父亲分别时,他笑着对我说:“你们忙,不需要经常来看我的,我短期内不会走。”孰料下午三时半,妹夫打来电话:父亲突然间不行了。我与儿子匆忙赶回家,父亲已溘然长逝。我在老父的遗体前,无声抽泣,泪水潸然……</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秧 宅 村 远 景</span></p> <p>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父恩如山,父爱若水。</p><p><br></p><p> </p><p style="text-align: right;"> 2011年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