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29岁，独自进藏

🧚🏽‍♀️木辛Ashney

“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祈福，只为你的到来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中的真言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转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保佑你平安喜乐”——出自《信徒》 　　背负一个65L登山背囊独自进藏，仿佛就在昨天。然而，它却已经过去了11年。 　　人的一生当中，有些地方，注定会抵达，有些旅程，注定会经历。西藏，于我，即是如此。 　　2009年，在等待考研结果的那个春天，蓝艺斯在QQ上问我，“小妖，飞西藏，去不去？”“不去”。蓝艺斯接着问，“广州飞西藏，往返机票300，重庆飞西藏，180，去吗？” “去，去，去，在哪儿？”仿佛一秒钟前那个说不去的人，并不是我。 “南航官网。”蓝艺斯给出了信息。 从早上到晚上，我坐在电脑面前不停刷新网页抢机票，最后成功抢到了六张机票。两张是自己重庆-拉萨的往返票，四张是给邻居大武和他媳妇儿玲玲的。但我们的往返时间间隔了10天。 　　抢完机票，立刻准备行李，顺道联系了朋友零，告诉他我要进藏的消息。零的好友赟姐，在拉萨开了一家叫做“零重力”的客栈。因着这个缘由，赟姐留了一间客房给我。 　　2009年四月下旬，我踏上了重庆飞拉萨的飞机。我对西藏有过很多憧憬，很多遐想，我不知道它到底会不会是我期待的样子。从贡嘎机场到拉萨市区的大巴上，思绪翻腾。 　　想起了零在纳木错拍的那张照片，想起了他写的小诗《列车人生》。 　　抵达拉萨的时候是下午。彼时，以纯事件之后的拉萨，街上每隔一段距离都是荷枪实弹站岗的兵哥哥。看到他们，就觉得好安全，好安心！ 　　站在雪域高原那湛蓝的天空下，竟然有种“归家”的莫名的情愫，一瞬间，万念纷杂，前尘往事破空而来，竟有些悲伤了。 步行到零重力客栈，见到了传说中的赟姐，那个舍弃万丈红尘拉漂至此的美丽而传奇的女子！她穿着素色半身长裙，满脸明媚的笑容，将我带到了二楼的客房。 　　客栈里还住着知画、鬼子等拉漂一族。放下行李，便被赟姐拽着随大伙一起去仓姑寺喝酥油茶，到大昭寺门外的墙根下晒太阳。 　　他们都是老拉漂了，都来自最繁华的城市，每隔一段时间，他们便会暂别凡尘琐事，回到拉萨，沐浴雪域高原那灼热的阳光。他们，深情地爱着这里。 在这片远离繁华的圣地，不问姓名，不问年龄，不问职业，不问出处，只问我佛慈悲，佑你安康！ 大家都亲切地叫我一声“小妖”。11年后，当年的“小妖”已是不惑之年的“老妖”，与诸君天各一方，只剩下怀念，怀念那些在拉萨大街小巷细细碎碎的脚步，怀念那些肆无忌惮的开怀大笑，怀念大伙淘给我的梵音“Where the Heart Blossoms”......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朋友们，别来无恙？ 　　高原的夜总是来得特别晚。我独自扛着脚架，穿过大街，来到布达拉宫广场。迫不及待地立好脚架，安装好相机，给自己来了一张自拍。 好奇的藏民围了一圈看着我，他们只想知道我在干什么。他们好奇地看着我一个人像一只欢快的鸟儿跑来跑去。而我只是在找一个自拍的角度。😃 　　我坐在风起的布达拉宫广场，直到夜幕低垂，直到华灯初上。 　　次日一早，我走进了布达拉宫。瞻仰这座巍峨的宫殿，我只想到了一个他，那个世间最美的情郎——仓央嘉措。 “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不管他到底是雪域最大的王，还是世间最美的情郎，他都是三百多年来民间不朽的传奇，谜一般的活佛！ 　　“因奏废桑杰所立达赖，诏送京师。行至青海道，死。卒年二十五。” 正史潦草记载，1706年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逝于凄冷的青海湖畔。 　　而秘史《一切知语自在法称祥妙本生记殊异圣行妙音天界琵琶音》却为“隐遁说”平添了色彩！民间信众始终坚信隐遁说，之后仓央嘉措云游天下弘扬佛法，足迹遍布尼泊尔、印度等，最终安于阿拉善，于1746年南寺并未建成之时圆寂，并最终于南寺塑等身灵塔，但其毁于文革，只留下了肉身焚制而成的舍利。秘史记载，晚年于阿拉善的他依然丰神俊朗，真实平宁！ 　　三百多年后，我依然固执地相信“隐遁说”，相信他在阿拉善平静圆寂，而不是在赴京的路上悲苦交加地离开身后他眷念的十万红尘，他牵挂的万千信众。 　　布达拉宫没有他的等身灵塔。他一直备受争议。然，于万千信众，他曾是雪域最大的王，他永远都是世间最美的情郎。红尘滚滚，他依然在世间被传唱，他的传说他的迷，经久不衰。 “一个人在雪中弹琴另一个人在雪中知音我独坐须弥山巅将万里浮云一眼看开此外便是不敢错过死期的众生他们纷纷用石头减轻自己的重量他们使尽一生的力气撒了一次谎仅仅撒了一次谎雪就停了 雪地上闪耀着几颗前世的樱桃”——出自《我独坐须弥山巅，将万里浮云一眼看开》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善恶之间，宿世因果。看佛祖拈花微笑，只叹世人浊眼识物，听佛祖大乘佛法，只求世人心静无波。” 　　三百多年后的今天，我依然深深地感受到他的无奈，他的悲怆，他的寂寥。 “好多年了你一直在我的伤口中幽居我放下过天地却从未放下过你我生命中的千山万水任你一一告别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事不是闲事 谁的隐私不被回光返照 殉葬的花朵开合有度菩提的果实奏响了空山告诉我你藏在落叶下的那些脚印暗示着多少祭日专供我在法外逍遥” ——出自《我放下过天地，却从未放下过你》 　　 　　曾经的我，一度认为，所谓的“朝圣”乃是朝拜布达拉宫。到了拉萨，我才知道，所谓“朝圣”，朝拜的是供奉于大昭寺的12岁释迦摩尼等身金像，乃是文成公主进藏时随请进来的。 　　在大昭寺的门口，有很多虔诚的信徒，多来自遥远的地方，一路磕着长头，风餐露宿，跋涉千里而来。 　　不求今生但修来世，他们虔诚地相信，今生所受的苦都将是来世的福。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这一路，山长水远，他们要走多久，他们要历经多少艰辛，才能来到佛祖面前许下来世的心愿？ 　　看到一位老阿妈，团坐在大昭寺门口，用五谷杂粮，一遍又一遍地在放置于膝盖的铜塔上摩挲着，嘴里念着经文。 鬼子和我说，“小妖，我三年前来的时候，她就在这里。这三年，她从未离开过。” 　　第一次，我被信仰的力量所深深震撼。那种震撼，挥之不去。 　　小印在大昭寺门口看到一个小孩，透亮的眸子，布满鼻涕脏兮兮的小脸上有着明显的高原红。小印拿出了相机，想要拍一张照片。 　　孩子的母亲看到了小印的相机，她给了我们一个温暖的笑容，然后一把扯过孩子，把孩子的脸塞进了她的嘴里。当孩子的脸从母亲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变得干干净净，鼻涕也不见了。 我和小印原地石化，呆若木鸡。 　　和小印一起去色拉寺接受活佛赐福。 　　信众在门口排队，依次进入活佛的佛堂，接受赐福。 　　活佛的佛堂不大，没有开窗，只点了几盏酥油灯，光线很是昏暗。也因此，气氛尤其地庄重肃穆。 轮到我进去的时候，我很恭敬地低头弯腰。活佛一边诵经，一边把一块非常沉非常光滑而冰凉的石头放在我背上，再拿下。石头非常沉，我感觉自己双膝一软，差一点跪在地上。 从佛堂走出来后，问小印，才知道他进去的时候并非如此的赐福方式。不解，至今！ 　　在色拉寺细细观摩的过程中，我和小印碰到了几个藏族小伙子。聊天的时候，才知道他们的年龄都不大，然而高原特有的气候，却把风霜过早地印在了他们的脸上。 　　他们从四川过来，一路步行，已经走了数月，刚到拉萨。他们是来为家人和村子里的村民祈福的。他们把准备好的酥油，仔细地浇在一块印有佛像的石头上，神情恭敬而安详。 　　小印提出给他们拍照，然后寄给他们，他们很开心地答应了。 　　其中一个会写字的小伙子接过小印递给他的纸和笔，很认真地写下了自己的地址。 　　只是，非常遗憾的是，当我和小印回到各自的城市，我们都曾经尝试过把照片寄给他们，但由于小伙子提供的地址不详，没法寄出。 很遗憾，也很内疚。我们在接过地址那一刻，就应该仔细看看，问清楚。 　　挥别这几个朝圣的小伙子，我和小印看到红袍僧侣步履匆匆。小印说：“快走，辩经要开始了。“ 　　辩经的场面十分激烈的，虽然我和小印什么都听不懂，却并不妨碍我们观摩得兴致勃勃。 　　再一次，我想起了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想起了那首《问佛》： “我问佛：如何才能如你般睿智？ 佛曰：佛是未来人，人是未来佛，我也曾如你般天真！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离开色拉寺，我又踏上了一个人的旅程，前往巴松措、纳木错、羊卓雍错...... 任灵魂在高原上流浪，任心灵灼热于滚烫的阳光，任那四月尚寒的风带我去远方。 　　米拉雪山，经幡飞舞，漫过山川，一望无际。 　　我走向荒原，思绪汹涌，我看到另一个自己渐行渐远，来不及说再见，便已消失不见。 　　人生征途，十字路口，未知的未来它还没来，每一个当下，我们却可以选择就此放弃，亦或忍痛前行。 　　高原的海子，总是蓝得让人找不到形容词。而巴松措，是绿色的，绿松石的绿。四周青山如黛，蓝天白云倒映在湖水中，仿若仙境。 　　湖心岛上有措宗贡巴寺，始建于唐朝末年。 　　大学毕业那年，老秦和班长选择了支边。他们到了西藏的日喀则，在这片他们奉献了全部青春的藏地，他们成家、做父亲，送走了一届又一届的学生。 　　初来的那些年，想来他们也历经了不少艰难困苦。曾听老秦讲起，他们刚到日喀则的时候，西藏还非常落后，父母也没有“重视孩子教育”的意识，所以一个班级中缺席的学生往往不在少数。老秦和班长常常需要翻山越岭，去给父母们做思想工作，说服他们让孩子们回到学校念书。 　　格萨尔王一箭劈山，辟出了卡定沟。瀑布中天佛面目慈祥，俯瞰众生，护法立于左右两侧，酥油灯长明，佑众生吉祥安康。 　　悟空的子孙，依然有着大闹天宫的霸气！ 　　古老的吊桥、民居、驿站城门，无一不诉说着太昭宗曾经的繁荣。据史料记载，古时候从内地通往西藏的路有四条，其中三条都要经过太昭。 　　经过藏地九大神山之一的念青唐古拉，他和纳木错那美丽的神话故事，吸引了多少人前赴后继？ 　　行至海拔5,190米的那根拉山口，同Bus的很多人开始出现了高原反应，胸闷、气短、头痛。 　　 有人问我，你怎么没有高原反应？我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我不知道是因为我做足了准备工作，还是我的身体条件尚能适应，这一次进藏，高原反应于我而言，迟迟未见！ 两年前，前往贡嘎在海拔4,500米的子梅垭口扎营时，由于感冒在前，我是出现了高原反应的。头痛欲裂，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久久无法入睡。索性钻出睡袋，到帐篷外看满天星子。然后发现，和我一样无法安睡的队友，坐在草甸上，静默地看着星河。那满天星子就在头顶，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抓一大把。那是我迄今为止看过的最美丽的星空！ 　　零曾经给我讲过很多纳木错的故事，他总是说：“小妖，你一定要去看看，一定。” 所以，纳木错是我此番进藏唯一做过功课的地方。 　　四月的纳木错，还可以看到半冰半湖水的景象。 　　我知道，她是全世界海拔最高的大型湖泊；我知道，她是苯教的第一圣湖；我知道，她是念青唐古拉的明妃...... 　　可我不知道，站立在合掌石的旁边，有种到了天涯海角的错觉。 　　 我拔腿小跑了一段，感觉心脏就要从胸腔中跳出来，有缺氧的眩晕感。当我停下来大口喘气的时候，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清明。 　　同车的很多人，从湖边步行到停车场，已感觉到很吃力，所以选择了骑牦牛。 　　一只硕大的鸟飞过头顶，我看到同车的崔大哥举起了相机，刘阿姨的声音在风中飘远，她说：“我都六十岁了，还想不开吗？大半辈子没离开过北京，我得出来走走看看。” 　　路过羊八井时，真看到有藏族女士在地热中煮鸡蛋，和传说中的一样。 　　都说圣湖“羊卓雍错”冠绝藏南，它真的就像一块碧玉。 　　我们所搭乘的Bus，司机是个四川人。他说：“如何判断一个藏族家庭的女主人是否勤劳？就看她家的牛粪码得是否整齐。” 　　牦牛粪，这可是高原上最好的燃料啊！ 　　路过一民居，宅子的女主人是一位美丽的藏族大姐。她家的院子里，有两头“打扮入时”的牦牛吸引了众人的快门。 　　藏族大姐有着热情而明媚的笑容，她允许大家参观她的家。 　　在聊天过程中，大伙儿知道她生活不易，就悄悄地商议着凑了一些钱，交到她手里，以表心意。她一直拒绝，一直道谢，最后在大伙的盛情坚持下，她收下了，大伙儿也心安了。🙏 　　此番进藏，我没有计划去看天葬，怕自己受不了。在水葬台，只是看到那有着黑红色干涸血迹的刀斧，已难受得很，几欲呕吐。 29岁的我，依然看不穿。看不穿爱恨情仇，看不穿怨憎恨，看不穿生死，看不穿别离。 　　回到拉萨以后，依然每天和赟姐、知画、鬼子他们一起穿梭在拉萨的大街小巷。在大昭寺门口，鬼子给我示范如何磕长头。人生第一次，恭恭敬敬、虔诚地在佛祖面前五体投地磕下长头。 　　心里开始酝酿着一个计划，我要徒步去墨脱，我要翻越多雄拉雪山，去那片莲花隐藏的圣地。 　　《杀鹌鹑的少女》里，有句话说得很好：“当你老了，回顾一生，就会发觉：什么时候出国读书、什么时候决定做第一份职业、何时选定了对象而恋爱、什么时候结婚，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只是，当时你还以为，那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 暮色中的群山由我逐一坐稳梵音白云梦痕静修止动修观止与观之间佛意绵绵我在树下梦游灵机一动便是千年万年 ——出自《灵机一动，便是千年万年》 　　时间带给我们的礼物是：看透了学多，学会了许多，舍弃不属于我们的，珍惜我们所拥有的。多年以后的我们，不再年轻，但好在活得更加通透。 写给29岁那年独自进藏的自己！——木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