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大盗》：另类的黑人抗争故事

云海观日

今年九十高龄的多丽丝 佩恩，是国际钻石珠宝界的名人。这位黑人老太的名气，不是来自鉴定，也不是来自设计，而是来自盗窃。与技术含量低的暴力抢劫不同，佩恩扮成顾客，挑选珠宝，从店员鼻子底下偷走钻戒，神不知，鬼不觉。六十八年的职业行窃生涯，百发百中，从未失手。

 

2013年，历经数次“技术性”判刑的佩恩，被实质性地遭到起诉，并承认有罪。真身被认定之后，佩恩广泛接收采访，授权长达74分钟的记录片《多丽丝 佩恩的生活和罪行》出版发行。

 

关押八十多岁的黑人老太，令美国各级政府执法部门颇感头痛，佩恩每次被判刑入狱后，很快被释放。无亲无故的孤寡老太，老当益壮，频频出手，每次被捕都成为当地头条新闻。

去年九月，颇具商业头脑的佩恩，通过著名出版社哈林 考普斯，出版自传《钻石大盗多丽丝》。黑人女明星杰西 汤姆逊买下该书电影制作版权，自制自演，计划于今年圣诞假期，让这位传奇的钻石大盗，在大屏幕上一展风采。

九十高龄的佩恩和扮演她的女影星汤姆逊

不幸童年造就不凡职业

 

没有天生的盗窃犯，只有与生俱来不平等的命运。1930年，佩恩出生在西弗吉尼亚州一个矿山小镇上的黑人矿工家庭。她在六兄妹中排行第五，母亲是土著印第安人，饱受丈夫的暴力虐待。佩恩的童年，在外遭受种族歧视，在家目睹家庭暴力，为日后的人生道路，投射出漫长的阴影。

 

刚上小学时，佩恩学习成绩优异，母亲承诺给她买块手表，以示奖励。她到社区内犹太人开的店铺买表，当店主拿出几款手表给她试戴时，一位白人顾客走进店铺，店主慌忙取回手表，一把将她推出店外。当时美国南部各州实行种族隔离政策，黑人与白人不能共用同一公共场所。

 

一脸委屈的小佩恩，走出店门才发现，一块手表还戴在手腕上，店主慌乱中忘记取回。天性善良的她，转头回店，将手表退换。店主非但没有一句感谢，连店门都没有让她全部跨入，象驱赶瘟疫一样把她赶走。犹太店主不经意的疏忽和举动，在佩恩幼小心灵上，烙下刻骨铭心的伤痕和记忆。

 

16岁那年，佩恩陪同母亲前往父亲所在公司的总部领取抚恤金，顺便在附近的农贸市场买菜。在拥挤吵杂的露天市场内，佩恩发现卖菜的档口人头汹涌，白人摊主和顾客钱菜交手，应接不暇，不仅没人收取她的菜金，她居然还在摊铺上“拾到”3美元现金。

 

佩恩母女拿着白来的蔬菜和现金，平生第一次坐上出租车回家。坐在轿车内的佩恩，反复回想菜市场上发生的一切，联想起不久前在犹太人商店的境遇，她得出结论：销售场地的混乱、销售人员的迷惑，让馅饼从天而降，财宝俯拾皆是，她为何不弯腰去捡呢？

 

中学毕业后，佩恩成为克利夫兰市一家白人疗养院的护士。一位名叫诺玛的住院病人，与佩恩相处成为好友。诺玛整天抱怨无钱买药，令佩恩心生一计。她让在服装店做缝衣工的母亲，精心缝制一件套裙，让诺玛身着套裙，扮成阔太模样，自己则身穿护士制服，陪同诺玛跨入一家珠宝店，挑选钻戒。在店员摆出几款钻戒让她们挑选时，佩恩乘人不备，悄悄地将一枚标价3000美元的戒指，滑入诺玛的裙袋。

 

走出珠宝店，她们又走进一家当铺，将刚刚偷来的戒指，变卖1500美元。佩恩给诺玛分100美元买药，留下100美元零花，用剩余的1300美元，在另外一家当铺购买了一枚钻戒戴在手上。

 

世界级钻石大盗，职业生涯的第一单，就这样顺利得手，完美无暇。

国际刑警档案中各个年龄段的佩恩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佩恩的套路十分简单，却很难复制：她扮成黑人名星名模，穿戴华贵，进入珠宝店选购钻戒。在店员拿出几款钻戒后，她便开始与店员说笑、调情、讲故事，一边分散注意力，一边快速换戴戒指，制造混乱，迷惑店员，使用障眼法，把钻戒滑入囊中。

 

在佩恩68年的职业生涯中，她没有一次行窃失手，或被现场捉拿，足以令任何行业的职业人士佩服到五体投地。与其说佩恩是珠宝盗窃犯，不如说她是高超的实景魔术师。她的障眼手法炉火纯青，应景谈话十分得体，具有暴力抢劫犯望尘莫及的“软”技术，被美国司法部门和国际刑警列为“白领犯罪”。

 

任何职业的成功，都离不开辛勤努力，佩恩也不例外。她选定目标珠宝店后，总是从远处观察良久，反复踩点，对店员、人流、四周交通了若指掌后，才踏入店铺。事前不露马脚，事中无人察觉，事后不留痕迹，每单“工作”完成得都象燕子掠水般顺畅、优美。

 

象如今的创业企业一样，团队、伙伴在佩恩的职业生涯中，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她出道第二年便结识了克利夫兰地区专门为黑社会销赃的职业高手、一名绰号叫“贝比”的犹太人。贝比行走黑白两道，深谙法律漏洞，与律师、警察、检察官、法官结成生存链条，靠行贿销赃，再以销赃行贿。

 

虽然很快与贝比成为情侣，佩恩坚守“标签价格三分之一”的套现分赃原则，明码标价内剩余的三分之二部分，归贝比所有和处理。第一次见面认为佩恩吹牛的贝比，亲身体验佩恩的绝技后，甘愿免费做佩恩的搭档，并为她策划出到全美各地“开发业务”的具体战略。可以说，贝比是佩恩职业运营中最宝贵的资产，对她职业运作的不断改良和升级，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没有摄像监视的年代，佩恩依靠颇为原始的“人手工艺”，使用30个假名和9本假护照，横扫七个国家最顶级的珠宝店，累计获利200万美元（相当于今日1500万美元），却无一次现场穿帮，与珠宝店“哑巴吃黄连”有很大关系。

珠宝店的财产保险规定，店员每次不可为顾客出示多于5件的货品，以防丢失。迫于销售压力，几乎没有销售人员遵守这一规定。佩恩得手后，珠宝店经常不敢报警，因为警方的笔录提供给保险公司后，无论店家是否索赔，下期的保费一定大幅上涨。

 

号称法制国家的美国，司法制度漏洞百出，为佩恩的生存和发展留足空间。佩恩第一次通过贝比销赃时，贝比建议她先去自首，自首后交足保释金，从此一切由律师应付，佩恩依旧自由如常人。贝比称保释金和律师费是开展黑色业务的“固定成本”。一旦佩恩自首，买家便可放心买下赃物，因为卖家是贝比而不是对赃物失窃自首的佩恩。

 

佩恩一生无数次进监狱，又很快被释放，继续为所欲为。被国际刑警通缉几十年、档案文件500多页的佩恩，仍然能够在克里夫兰和洛杉矶郊区拥有豪宅，名贵皮草着身，加长轿车代步，出入高档场所，消费奢侈如同吃萝卜白菜。佩恩两处住家的警察局，明知佩恩是何许人也，不仅不能奈之如何，反倒对佩恩充满钦佩。这不能不令人慨叹：佩恩是美国国度独有，其他国家难求。

风韵犹存的晚年佩恩

“首先要自己相信”

 

1968年，远在德国服役的佩恩的儿子罗纳德，在美国本土寄来的通俗杂志上，看到了妈妈的照片。文中引述的却是另外一个名字，与刚刚发生在加州帕萨迪纳一宗珠宝失窃案有关。这是佩恩照片第一次曝光。此后，佩恩开始转战伦敦、巴黎、蒙特卡罗、米兰、苏黎世、东京、多伦多等国际都市，长线出击，个个击破，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目标珠宝的标签价格不断攀高。

 

1974年，尼克松总统辞职当天，佩恩抵达法国尼斯，驱车前往蒙特卡罗，成功盗取卡地亚店内标价50万美元的一枚钻戒。本应毫无波折的日常运作，却因《滚石》杂志发行商维尔纳当时正在卡地亚逛店而节外生枝。消息灵通的维尔纳在佩恩得手离店后，被店员搜身时，立刻想起黑人钻石女盗的传闻，马上向法国警方报警，并通知美国驻法国使馆。

 

佩恩在尼斯机场被法国警方逮捕，扣押九个月之久，却因无法搜出丢失的钻石而将佩恩释放。佩恩回到美国后，那颗名贵钻戒，很快在纽约黑市上以13.8万美元的价格售出。原来，每次佩恩“表演”魔术戏法时，都有不易为人察觉的魔术道具参与。在蒙特卡罗的这趟“大活”中，佩恩身穿厚重的长裙，裙带上有内外两排纽扣对称连接。包在扣槽内的一颗纽扣，在佩恩得手后去酒店洗手间时，被那颗名贵钻石替换出来……

 

蒙特卡罗之行瞒天过海，佩恩名声鹊起，立刻晋身国际珠宝大盗之首。不求自来的声名，为佩恩日后的“业务”开展带来巨大挑战，迫使她不得不开拓新思路，在珠宝店的认知范围之外，寻找新的手法，出其不意地获得更大的成功。

 

2011年，加州帕萨迪纳另一家失窃珠宝店的店主，在接受追还赃物时对记者表示：虽然自己是受害者，可还是要为佩恩的手法点赞。他对佩恩倍加警惕，仍然被她从眼皮底下偷走钻戒，自己却浑然不知，不能不承认她精通此道。

年过八十之后，佩恩的财产几乎被罚没殆尽，她似乎是故意玩耍猫捉老鼠的游戏，脚戴监狱的电子环，依然在商场中踩点，伺机下手。美国各级监狱，对囚禁80多岁的佩恩，头痛不已。一方面她是国际知名要犯，不能与其他犯人关押在一起，因为她的名气，足以把任何一座监狱变成培养珠宝盗窃犯的职业学校；另一方面，在被单独关押后，佩恩不断要求治疗、吃药，付出巨大的人力物力后，很快就会接到因病释放佩恩的通知。

 

佩恩常年处在被全球通缉的状态中，既吸烟又吸毒，却能活到九十高龄，身体健康，头脑清晰到还能著书立说，不能不令人啧啧称奇。这一“奇迹”要归功于她自幼练就的强悍心理。在泰山压顶时能淡定如常，秘诀在于“善用忘记：出手霎那间让对手忘记，成功得手后让自己忘记”。

 

在自传的最尾一句，佩恩写出适用于各行各业的金玉良言：“要讲别人喜欢听的话语，要让他们看到相信的事情。在这之前，首先要自己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