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前小镇的记忆

如如不动

　　长江南岸，九华河畔，有那么一个叫观前的小镇，我曾在那儿度过了六年的青春时光，偶然想起，斑驳的记忆里总是掺杂着酸酸而温馨的感动。

小镇曾是原观前区公所所在地，区公所管辖原马衙、墩上、茅坦、梅龙、桐梓山、观前等六乡。八十年代末，拆区并乡后改观前乡为观前镇。沾了原区公所所在地的光，小镇七站八所俱全，还有一定规模的学校、医院、银行、法庭等单位，商业也很发达，在当时也算是比较繁华了。

九华河从小镇西边悠然穿过，带着一份淡然，向北再流淌二十多华里奔入长江。小镇静卧在九华河畔，古朴、静谧、安详……

一九九三年八月的一天，刚毕业的我，带着兴奋与忐忑去观前工商所报到上班。从马衙老家出发，独自骑着那辆老旧自行车，行约二十华里路，跨过九华河上的观前大桥，再前行数十米，往右下坡一拐，就到了观前老街。观前老街上有一所院落，高大的铁门正上方是生铁焊成的六个弧形大字“工商行政管理”，院内有一栋长形坐北朝南的二层小楼，楼前几棵大树，投下一片阴凉，树下还停放着几辆红颜色的小摩托。跨进大门，开始了人生第一站工作，也开始了难忘的小镇生活。

观前老街从桥头往下，成缓缓的弧度自北向南伸开。老街长约百来米，窄不过十米，街两边大多前店后堂，商居混杂，街面上服装店、理发店、缝纫店等一字排开。记得工商所大门口有个老佘杂货店，时常见到祖孙三代忙碌的背影，杂货店商品一应俱全，农具、竹炭、绳子、陶器等，生活中凡是有需要的冷门商品，在老佘杂货店基本都能找到，相比那些数量较多的服装店，老佘杂货店独家经营，生意倒是特别兴隆。

老街上有不少木头老房子，似乎还能感受一点古老的气息。农行观前营业所在老街算是挺有特色的建筑了，三层老楼，略显沧桑，在那里工作挺让人羡慕的。闲暇时分，经常看到营业所穿着时髦的男男女女从街上走过，给老街带来一些生机。

老街上的人热情善良，工作闲余，我总爱去他们商铺门口坐坐，说说笑笑，听一听他们酸甜苦辣的故事。每到早晨或傍晚，商户居民们总是将小餐桌搬到街面上，享受着美食，或端着饭碗沿街串门。每次从街上走过，一路招呼打过去，感觉挺温馨惬意。

到了老街的尽头，往东一个九十度的转弯，就出了街口，进入较为宽阔的新街。新街商铺不是很密集，供销社、食品站的肉摊、农贸市场都在新街上，街面上人不多，除了早晨集市热闹一阵子，平常也较冷清。

记忆犹深的还是老街与新街交叉口的一家夫妻饺子店，店铺一半室内，一半室外，印象中男老板忠厚老实，勤劳朴素，女老板秀外慧中，热情大方，这对夫妻有一手好手艺，煎出的锅贴饺美味飘香，成为当时观前街上最热闹的早点铺，当然这里也成了人们早晨互动交流的场所。每天早晨信步来这里，点一碗稀饭、添一碟小菜、来一盘锅贴饺，和熟人聊聊天，偶而也能听到一些关于小镇最新的新闻，那种感觉最为幸福。前段时间，与在观前一起生活过的老朋友聊起往事，听说这位男老板现已成了小有名气的画家，这让我有点惊讶，世事真是变化万千。今日一遇，祝根生先生果然正在楼上创作，见面如故，画室内交谈甚欢，一边赞绘画作品，一边忆往事如梦。

每到春节临近，街面上临时摆设的小摊一户连一户，年画、春联、鞭炮、粮油、杂酱铺、农家土特产…… 令人眼花缭乱。街上人满为患，一派热闹祥和的喜庆场面。记得每到这时候，我们就开始上街维护秩序，收取市场交易费，依商铺大小，撕十元到一百元不等的定额收费票据，摊贩们也从不讨价还价，毕竟每天收入还不薄，忙忙碌碌中透着幸福。

在小镇生活的最初两三年，基本都扎根在小镇，日子过得寂寞单调。我所在的那所小院，既是工作的地方，也是家属大院，好几个同事家庭都在院内，当时在院内居住的单身就我一人。但小镇似乎也不太孤独，镇政府和七站八所的工作人员大多吃住在小镇上，也都经常互动交流，那独居小镇南边的镇政府、那镇中心小山上的税务、法庭、派出所，小山下的观前医院，还有镇北面人数较多，也最热闹的观前中心粮站等，业余时间大家也都经常互相交流，或一起打球运动，或聊天侃大山，或一起喝酒吹牛，那些情景至今难忘。

每到傍晚，人们饭后最爱去的地方莫过于观前大桥了，桥上人来人往，三五成群，那是小镇一道独特而温馨的风景。那时的我喜欢站在桥上，俯望九华河水在脚下轻轻流淌，远看一轮红红夕阳正悄悄落山，回望斗龙山口朦胧渐暗，直到完全天黑才肯回去。

九华河大都是温柔静谧的，但也有怒吼之时，一场暴雨之后，山洪突然爆发，九华河水翻腾，夹杂着泥沙、木头和树枝倾泻而下，这时人站在桥上也会觉得惊恐。长江潮水上涨之时，九华河有时会被江水倒灌，成为一片汪洋，往往整个观前老街都淹没在洪水中。观前进城的公路被淹，这时河上的吸砂船就成了临时客轮，人们挤在甲板上，从观前渡到灵芝约五六公里，再改乘中巴或三轮车前往城内，那记忆中坐吸砂船过渡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

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年在小镇一起工作生活过的老相识老朋友，随世事变化各奔东西…… 也许是特定环境特定年代建立的友情弥足珍贵，当年的老相识老朋友，不管职位高低，也不论事业大小，或许是多年未见，偶而在某个场合遇见总是感觉很热诚很亲切，如果有事求助也总是很直接，绝没有那种疏远与陌生。

世事变化，盛衰无常，小镇也是如此。当年作为区公所所在地，可以说是个贵池东边六个乡镇的小政治中心，也是梅龙、桐梓山、茅坦三地到贵池城区的必经之处，小镇曾经那么荣耀。但虽着贵铜公路贯通，茅坦至墩上公路拓宽改造，小镇的地理位置和交通优势不再，一度被并入马衙镇，后又被并入梅龙街道，曾经辉煌的小镇逐渐被人舍弃和遗忘。

如今原观前镇管辖区域开发建设如火如荼，九华山机场坐落在该镇区域，安徽省江南产业集中区就在小镇咫尺之遥，九华山高速路口紧依小镇旁边，宽阔平坦的凤鸣大道从小镇边穿越而过，将江南集中区与318国道连为一体，按说小镇又应该是幸运的，可小镇依旧那么落寞，那么无奈，难以找回当年的激情，但这绝不是小镇自己的过错，只是命运使然。其实人生何尝不是如此，春风得意也好，流年不利也罢，天地本不全，非人力所能为，不必去执着。

生命的旅程浮浮沉沉，苦乐相伴，但那刻在灵魂深处的记忆，只要轻轻一拂，原来一切都不曾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