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对不起

老糊涂

“教师节”快到了，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高中时代。

那时候，正是年少不知青衫薄的岁月。刚考上全县最好的高中，觉得意气风发，挥斥方遒，似乎名牌大学已经掌中在握，茫茫然，飘飘然，双眼朝天，目中无人。

从全县通过中招进入一中的男生，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两派：从县城入学的一派，从农村入学的一派。

“县城帮”的我们，打心眼里瞧不起刚走出农门的那些同学，张口闭口喊他们“乡下老农”，挖空心思找他们的茬子，想尽办法欺负人家，如遇反抗，轻则臭骂，重则群殴，更甚者，利用地理优势和人脉之熟，纠集社会上的混混，趁晚自习之前把不服者约出校门一顿暴打，搞得人人自危。

高一的班主任是女教师，很年轻，比我们大不了几岁，个子不高，声音洪亮，姓蒋。

顽皮的学生给她取了个绰号“小钢炮”，意思是个子小，声音大，乱轰乱炸。还有人私下里把她的姓和蒋介石联系起来，偷偷喊她“郑三发子”，因为据说蒋介石原来就叫这个名字。

刚开始她任命入学成绩最好的同学当班长，按分数依次任学习委员、文体委员、劳动委员、生活委员、各科代表。

她这种“分官”方式，使得高一一班的领导班子呈一边倒现象：除了劳动委员是来自县城的女生以外，其他的班干部几乎全是从各乡中考来的，对从不服人的“县城帮”诸位来讲，实在大伤自尊。

难道就这样屈服吗？难道就甘居“乡下老农”之下吗？那我们岂不成了“地下老农”了吗？

错了！知难而进，永不服输的我们，开始思考如何动用智慧。

为此，我们选出了能说会道的梁XX（此同学是典型的公子哥，其母是保险公司经理，其父市法院副院长）去找班主任交涉，据理力争，要求改选班干部。

但是老师没有被他的花言巧语所打动，依然维持原来的决定，大家的升官梦也成了泡影。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我们把矛头对准了现任班干部。

当时班干部的职责就是维持课堂纪律，催交作业，组织活动什么的，是班主任的左膀右臂。

班长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孩子，学习特棒，有点口吃，我们先从人家的生理缺陷入手，公开场合也大呼“小结巴”，有人反其道行之，叫他“巴结脸”，“哈巴狗”，反正难听的绰号弄了一大堆。

只要他开口我们就学他说话，每次都把此公气的面红耳赤，七窍生烟。课堂上有时候我们故意捣乱，他要维持纪律，我们就集体起哄，连任课老师都头疼。

高中生都有宿舍，本来我们都不住校，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们集体找老师反映，要求安排我们的床位，美其名曰要好好学习，废寝忘食，不回家住宿了，简直把老师感动得一塌糊涂，用最快的速度住校以后，每晚上睡觉前和班长的战斗就持续不断了。

班长拿着宿舍的钥匙，我们偷偷用一把废钥匙塞进锁眼，然后掰断，半截钥匙断在锁孔，班长下了晚自习怎么都打不开门，我们就在一旁指桑骂槐，班长急出一脑门汗也无济于事。

要知道，晚自习以后大家还要打水洗脸洗脚，学校的热水是定时供应的，门打不开，盆拿不出来，热水打不回来，宿舍的同学就不能舒服地泡脚，自然都怨气冲天，连农村来的学生也满腹牢骚，再加上我们的煽风点火，班长快成了孤家寡人。

躺在被窝里，突然有人说：“班长，今天学了一首诗让背诵，我给你背，你听听看对不对,指点一下好不？”

班长是个忠厚老实的孩子，没有意识到此为圈套，立刻欣然答应。

于是，寂静的寝室出现了饱含深情的诗朗诵：“床........床........床......前明......明......月光！班......班......班长......班长睡的香！锁......锁......锁头.....锁头.....锁头打......打......打不开！......班长......班长......班长气断肠！！”

顿时一片哗然，大家笑得肚子生疼，班长气的只有哆嗦的分了，因为他知道，骂架他不是对手，打架他不会取胜。

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多次之后，班长终于崩溃了，主动找到老师，打死都不当班干部了，不管老师怎么劝慰，班长坚决辞职，第一场战争以我们的胜利而告终。

下一个目标是学习委员。

学习委员谢X是个女生，很文静，梳一条马尾辫，长相一般，被我们取绰号“八戒”。

为什么呢？因为她整日埋头读书，象书呆子，西游记中的猪八戒叫“呆子”，再加上她稍胖，“八戒”就非她莫属了。

小姑娘更好对付，我们用各种低级的办法扰乱她的正常生活。

高中阶段功课很紧，每天晚自习教室熄灯后总要点上蜡烛再用功一阵子，大家都好像心照不宣的比赛看谁熬得时间长，辅导员不催促离开，似乎谁先离开教室就成了差生，不管是否真在学习，反正大家都很晚才离开，昏暗的烛光下，如星星点灯，每个班都是这样，大概80年代的高中生都有这样的经历，是当时很普遍的一道风景。

学习委员的身后，坐着我们的一个团伙成员陈X。

一天晚自习后，学子们点上蜡烛准备鏖战，陈X故意将自己的蜡烛放倒，火苗烧着了前面学习委员的头发，教室里立刻弥散着一股难闻的糊味。

大家惊呼声中，谢X的马尾辫迅速变短、烧焦。

幸亏同桌急中生智，从抽屉里拿出擦桌布捂住她的头发，才不至于事态扩大。

对于谢X的责问，陈X一脸无辜：“亲爱的小谢同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抗住了我的课桌，我的蜡烛不堪重负，自己倒下了，正好烧住了你的头发，这是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实在是个意外。”

谢X无语，没有证据证明陈X的主观故意，自己只好吃了哑巴亏无处诉说。

第二天，谢X的马尾辫不见了，假小子似的短头发取而代之。

此事没过多久的一个礼拜天，陈X约了我们一伙7-8个人，骑了自行车跑到离县城10多里地的郊外水沟旁，每人手里拿一根棍子，低头找东西。

干什么呢？拨草寻蛇！

那时候，地里经常发现草蛇，水沟、池塘边，偶尔能见到水蛇。

对于天不怕地不怕的我们来讲，蛇是玩物。

终于抓到了一条小指头粗细、筷子长短一条小蛇。

到底要干什么？陈X一脸坏笑：“佛曰：不可说，不可说。朋友们，秘密，秘密。”

星期天我们上晚自习，陈X这天特别安静，学习一反常态的认真，一直到大家都走完了自己还在烛光下刻苦攻读。

但是我们知道，反常为妖，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第二天早读，谢X突然一声惊叫，继而大哭几声后，冲出教室直奔教导处。同学们定睛观瞧，那条黄绿相间的小蛇，曲折蠕动，在谢X的课桌上游弋不定，似乎在寻找出路。

原来陈X昨晚最后离开教室，悄悄地把小蛇藏在了谢X的文具盒里。

这下玩笑开大了，谢X好长时间都缓不过来劲，原本清澈明亮的目光变得有些呆滞，上课也老是走神，干什么事情总是丢三落四。

蒋老师不依不饶，可是查了2个礼拜，我们知情人个个都是刘胡兰、江姐，守口如瓶，道听途说的线索不能作为定罪的证据，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经过几个回合的较量，谢X的学习有些退步，班级任何事务都不参与，学习委员确实不能胜任，老师只好下令免职。

在与班干部斗争的同时，我们没有放过任何给班主任制造麻烦的机会。

老师们大部分都在学校有住房，平房。

房子前面大都有开垦的菜地，闲暇之余，老师们辛苦地松土、播种、浇水、施肥。

到了成熟季节，西红柿、黄瓜、辣椒、豆角、茄子、冬瓜、南瓜什么的应有尽有。

更有一名才华横溢的老师，竟然种了著名的“郑杂三号”西瓜，皮薄瓤红瓜子大，让人看着就眼馋。

几个人一碰头，偷菜偷瓜行动开始进行。

中午，老师们多在午睡，我们有的放风，有的掩护，有的下手，各自分工，每次都能满载而归。

辛勤的园丁不但教书育人，还培养了一群偷菜的学生。此偷菜是真刀真枪的，全不像前段时间QQ游戏中那些偷菜的农友。

偷了菜不洗就吃，因为老师们精心管理，所种的瓜果蔬菜都不喷洒农药，纯天然无公害绿色食品，吃着那叫一个香。

最经典的是我们偷瓜，左手拿小刀，右手拿小勺，挑个大的用小刀切开一个小口，那小勺挖处瓜瓤，吃几口再把切下来的瓜皮盖上去，把西瓜翻个个儿，切下来的一面朝地，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此瓜已然剖腹。

于是乎，老师们经常交流的话题就是我家丢了几个黄瓜，你家丢了几个萝卜，偷菜、偷瓜贼却始终杳无踪迹。

因为我们深知避实就虚的道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中午有人看护偷不着就改在晚上，反正十七八岁的学生，有着旺盛的精力。

老师们展开劳动成果的保卫战，最后的结果：西红柿还在泛青，黄瓜刚长到拇指粗细，西瓜还是半生不熟都被老师抢摘完毕，熟透的都进入了我们的肚皮。

尤其我们班主任的菜地最惨，有的调皮同学，不但偷了果实，还把苗子连根拔起再按到地里，一棵棵蔬菜全部枯萎。

周X的父亲在屠宰场当工人，他跟着老爸学会了杀猪，素的吃腻了，想吃荤的，就把魔爪伸到了门卫的兔子笼。

门卫养了十多只家兔，浑身雪白，眼睛通红，煞是好看。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周X在几个死党的配合下，顺利地偷出来四只兔子。

星期天我们一起跑到离县城不远的小树林，他运用不同手法，让我们美美的饱餐了一顿兔子宴。

天冷时，学校给每个班配备了火炉，煤球定量供应，生活委员定时管理煤火。

先是我们喊冷，把煤球使劲往里面塞，红光熊熊，温暖如春，美其名曰“大笼火”，一天要烧4天的煤。

生活委员见势不妙，宣布不准其他人添煤，并且费劲巴力地将放在教室最后面的煤球运到他身边的过道(他的座位紧靠过道），像一条忠实的牧羊犬看守着宝贵的煤球。

我们采用迂回战术，偷偷地把堵煤火的塞子拔来拔去，煤火乎热乎冷，差不多一天都要灭两次，把生活委员折腾的满脑子都是“煤火、煤球、煤球、煤火”，最后只好放任自流，不管不问了。

一个冬天分配的煤球，不到一个月告罄，剩下没有煤球的日子里，真冷呀，好多人都冻得手足龟裂，我们的行为遭到了大多数同学的白眼和痛恨。

好多老师都说：宁与老鳖对门，不和学生隔邻，尤其是高一一班的那几个学生。

一个又一个的恶作剧，终于使蒋老师屈服了。

先是她改选了班干部，最调皮的梁X任班长，其他的几位也补充进领导班子，让大家过足了官瘾。

蒋老师说，这叫以毒攻毒，以暴制暴，用调皮的学生管理调皮的学生。

不过这个决定最后证明是错误的，我们班越来越乱，最后真成了全校闻名的“刺头班”，蒋老师再也忍受不了了，引咎辞职，坚决不再担我们班主任。

学校接受了蒋老师的辞呈，换了一名将近退休的老夫子当班主任，我们的成绩无意外都是一落千丈。

30多年时光荏苒，昔日的毛头小伙们都已经年过不惑，同学们也都各奔东西，回首往事，很是后悔。

我们那群比较调皮的同学，大多数高中毕业就参加工作了，考上大学的屈指可数。

另外那些从农村来的同学好多都如愿以偿的考上了大学，分配到政府部门的很多，大多都比我们混得有出息。

蒋老师听说辞职后去了南方发展，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同学们也都疏于来往，忙于自己的事情。

教师节将至，真诚地对蒋老师说声“对不起”，原谅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学生；也对曾经受到伤害的同学们说声“对不起”，我们的行为给你们带来了痛苦。愿天下每个老师都能事事如意，愿天下所有的学生都能珍惜学习机会，不要荒废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