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云 朗诵/肖凤云 <p><br></p><p> 老冀走了一个月了。这个事我不能多想,一想就非常难受,手里的活、脑子里的思路、心里流动的情感都会停下来。</p><p><br></p> <p> 在这个时光的三岔口,停摆的间隙,往回看,全是模糊成一片的青春;往当下看, 2020年是如此奇怪、郁闷,没有了老冀的世界,表面上是没有痕迹的,但与老冀有交往的人还是无法释怀;往前看,是一条通向生命远处的路,不得不时不时看着有的同伴倏然消逝。</p> <p> 甚至是没有机会参加一个祭奠的情形下,老冀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p><p> 老冀7月22日走的,同学们是后来几天才知道的。老冀的家人没有通知同学们。就像这十多年,老冀及家人一直不愿意让大家去看望他们一样。</p><p> 老冀的病是“渐冻症”,从确诊的那一天开始,老冀的心也结了冰,他不愿意让同学们看到他渐渐冷却的样子。</p><p><br></p> <p> 最后一次见老冀是在2010年通辽母校我们大学毕业20年的聚会上。他那时已双臂无力,但其他都和常人无异,特别是讲段子、逗闷子的能力更有精进。在两三天的欢聚中,老冀跟在王跃身边,在餐桌边,他时而就把筷子或酒杯“捎”在地上了,王跃就会帮他捡起来。“肩周炎肩周炎”,老冀笑呵呵地说。同学们那时都正值当年,多数都不会注意到这些“严重的苗头”。</p><p> </p> <p> 同学们都知道老冀爱喝酒,在大学时代我们就是在上课和喝酒两种主要业务中修行的。在聚会时端不了酒杯,对老冀的打击很大,只是他不愿拂大家的兴,依然以“脱口秀”的状态不断冒泡,让大家忽略他的不便。</p> <p> 在乌兰布统晚上聚会的环节里,还有篝火舞会。我们那个年代的亲们,都热爱舞会。篝火舞会彻底勾起了大家的青春情结,所有人都手拉手环成一个大圈绕着燃烧的火焰跳跃奔跑。老冀开初在圈外观看,后来硬被拉进来,他左手拉着王跃,右手拉着我,跟着牵起来的队伍奔跑起来!</p> <p> 刚跑了半圈,忽然,我们这边的链条挣断了,老冀从我们中间撒开手向后倒去,摔在离火焰稍远的黑暗中。我和王跃赶紧跑过去扶他,老冀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半坐起来,双臂软软地像挂在肩膀上。即使在黑暗中,我依然能感到他那深渊般的失落。</p> <p> 后半截的篝火晚会,老冀的身影一直在旁边的长椅上。那夜草原的上空,没有月光,没有星光,只有浓浓的漆黑。我们一群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围着越燃越暗的篝火起舞,好像在欢聚之间与青春握别。</p> <p> 草原的早晨来得那么早,昨夜被黑暗吞没的草原已悄然苏醒,无边无际的绿色草原闪烁着亮晶晶的露珠。未来得及在草原上多逗留,我们几十名同学再一次匆匆告别。</p><p> 是的,在阳光如此明媚的早晨,我们经历了短短的相聚,握手,然后,放手。</p> <p> 这一次的聚会离别与1990年毕业离别与很大的不同。20年,多少雄心壮志或壮志未酬,多少踌躇满志或失意失落,多少幸福欢乐或忧伤无奈,已经在人生的上半场记下了分数。老冀则出现了因病退赛的前兆。</p> <p> 其实,那次聚会老冀是打算不来的,王跃踹了他一脚说,“趁你还活着,该见谁就见见吧!”这一脚踹,就把老冀踹到了千里之外的通辽。我们才见到了40多岁的老冀的样貌。他比上大学的时候瘦,长发浓眉都没有了茂盛的样子,垂在身侧的双臂失去了拥抱的能力。</p><p> 连田野里稻草人都可以支起双臂,向阳光招手的。盛年的他,被狰狞的命运首先束缚了双手。当时,他是包头第十五中学的校长,妻子年轻,女儿幼小,这一双失去力量的臂膀注定使他的事业和生活失去双桨。</p><p> 而这仅仅是开端,是渐冻症的冰山一角。</p> <p> 那年8月20号聚会结束,从通辽返回西部区的同学们几乎坐满一个大巴。张飞和老苏坐在前边,轮流讲故事。老冀坐在最后一排,时不时地走到中间讲段子。周丽琴等同学还讲了自己的婚恋故事。我们讲了一路、唱了一路,从早上走到黄昏、唱到黄昏。</p><p> </p> <p> 这时候,同学们开始逐渐地下车,一拨一拨地下去,回首告别,车上的人越来越少,天色也越来越晚。车上,集宁的、包头的、呼市的不多几个了,我在集宁下车,打算去隆庄看姥姥,在我前边下去的是贾树河。而老冀他们几个还在大巴上,大家挥手,只有他脸贴着玻璃。</p> <p> 两年之后。刘敏从河北到内蒙古,我们带着刘敏激动地驱车前往包头。包头是老同学的大本营之一。当晚,老肖做东,包头、鄂尔多斯的同学大都到了,周丽琴、王跃、高婧、刘俊等,是不还有老贾?记得是一大桌人。我们都想见老冀,但联系不上他。让老肖代表我们发信息,终于在开席之前老冀回了信息。老肖把信息让我看了,有百十来个字,大意是身体不太方便,不能见大家,也不让大家去看他,其中一句“大夫说这个病成活率低”,我到今天都记得那种震惊。</p><p> </p> <p> 包头的聚会结束后,我们又向鄂尔多斯出发,在老苏那里聚了一天。</p><p> 但从此,再也没有和老冀聚过。</p> <p> 那年春节,风雷从东部区回西部老家过年,全家来我家拜年。然后他和文通商量好去包头看老冀。他们回来说了老冀的情况,大抵是病情又发展了,没细说。</p> <p> 次年的春天,赵艳云从南方回来,专程去包头看望老冀,文通陪着去的。返回呼市的时候,艳云还专门到呼市来看我。我当时打探老冀的病情,艳云也是没细说。倒是说,“我们快五十的人了!”艳云比我大几岁,但是她说快五十岁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惊心。</p> <p> 几年前,我和文通说,我要给老冀打个电话,文通说,他不会接的。然后,再也得不到老冀的任何消息。我想得不到消息是好的吧,说明老冀还活着,说不定老冀能活到霍金的岁数。</p><p> 这次是2020年7月27日,文通开着车,我坐在后座上,他说,“和你说个事”,停了一会,他才接着说“老冀走了,22号,已经打发了。周丽琴遇到他的同事听说的。”</p><p> 我听见自己叹了口气。</p><p> 我28号正好计划去包头讲课,这才觉得老冀走了,包头好像缺了好多好多内容。我不能深入想这个事,只觉得时间停摆了,没法继续现实世界里的事情,我大中午跑到青城公园,坐在盛开的荷塘边,一朵一朵荷花地看过去,整整两个钟头。</p> <p> 我的眼前浮现出老冀年轻时的样子,粗犷中带着几分英气,无论什么情形下,他都是在快乐地讲着段子,他会与王跃等哥们用东河话划拳斗酒,他会陪着我们一帮看电影的女生当保镖,他作为班长跑到医院照顾生病的女生。风雷在农村老家结婚的时候,他跑去喝了三天喜酒;我和文通成家后,他第一个去金川看望我们,看到我们的孩子,他高兴地握着我的手说:“老陈,孩子多亲啊!”</p> <p> 在包头讲完课是周末,和朋友们喝了一顿酒,好多年没喝酒了,竟然有些醉了。然后就坐车去鄂尔多斯了,和当年的行程一样。只是我坐在后座上,一个人唱起来,把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的能想起来的歌曲都唱了一遍。</p><p> 窗外,夏末初秋的原野一片绚烂。</p><p> 2020、8、19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