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br></p><p> 记的小时候,老人们常说:立了秋,把扇儿丢。实际上真要凉快点儿,得到下个节气——处暑,虽然白天的日头还毒,却少了以往的闷热,早晚儿的舒坦多了。老人们还常说:立秋十八日,寸草都结籽。这个季节该晒干草了。整个伏天疯长起来的青草,已壮足了筋骨,能晒出分量。家家户户的孩子们都被调动起来,一功劲拔草背回家来晒,每天要拔五、六筐草。大人们也不闲着,收工后饭也顾不上做,拿块饽饽就下地拔草,像是一场抢收。</p> <p> 拔回来的草趁好天儿,摊开在院里院外、门前街巷晾晒,弄得村里满世界都是草。这些草晒的干透后,将来要交到队里,做队里大牲口整个冬天的口粮。生产队按各户所交干草的斤数计钱,而不是记工分,这一点儿尤其受社员的青睐。</p> <p> 可别小瞧这晒干草,王鹅奋战一秋,他卖干草的钱,竟买了一辆新自行车。要知道那时候的农村,年轻后生骑一辆配齐五彩花布拼缝的车兜、座套、锃亮车圈上装饰着鲜艳麻猴儿的崭新自行车,其光耀程度,决不会比现在开一辆上海桑塔纳差。王鹅是邓家务的,与我村相隔四里地,但他的事迹在我们村传的近乎家喻户晓。大人会用这个事例激励自家孩子:看人家邓家务王鹅多能干。</p> <p> 我拔草时只拔鸡爪草、水稗和谷谷纽,它们晒出来的干草牲口最爱吃。鸡爪草喜欢肥沃土壤,多长在田间地头、垅沟旁边儿。由根派生出几支蘖蔓,结节爬行着长,每节都能触地生根,可长三四尺长,举起鸡爪样的穗头,籽粒整齐附着在鸡爪上。拔鸡爪草时,揽总根一扯,长长一大绺草到手,很是带劲。水稗草最喜欢水,长在水边儿甚至水中,一墩墩叶肥杆儿壮。它的穗头像是稻子,但籽粒细小,所以始终挺直着脑袋。谷谷纽草适应力最强,不论土质肥瘠,到处都摇晃着它们的身影,细长的脖颈上挑起一支毛绒绒的小谷穗儿。鸡爪草和水稗晒出的干草绵软香甜,是牲口们的上等饭食,谷谷纽干草木质性稍强,牲口咀嚼起来估计口感要差些,大概相当于它们的粗粮吧。当然干草都得铡碎后再喂,牲口吃了上膘快,驾车拉犁更有劲头儿。</p> <p> 拔好的青草往家背,是个考验力气的活儿。将背筐头抵在树干或高杆庄稼上,青草一层层从筐头儿往上码,直到装得高出筐系儿许多,刹紧筐绳,是为装筐。背靠装好的草筐跪坐下来,右臂挽起筐系儿挎在右肩膀,匐下身子使草筐整个驮在背上,然后用左手和两腿的支撑,发力弯腰站起,左手再用镰把挑住筐系儿扛在左肩,就可以前行了。当你遇到这样的情景,如垛般的草筐下,只见到背筐人两条腿在迈动,却看不清垂草遮住的是谁,不用猜测,也会知道他有多么努力。</p><p> 我那时背草是出过几次丑的。记得一回,一筐草背到半路,实在累急了,气得扔掉背筐,把那些该死的草抡得满地都是,哭泣一阵儿,消消气,把草又收拾起来,慢慢背回家。记的还有背不动时,干脆把草扔在半道不要了,背个空筐气囊囊的回家。随后妈妈带着我返回地里,把草分着背回来。我远远跟在妈妈后边,感到很没面子。 </p> <p> 晒干草虽说不算什么细致活儿,但也一定得上心。每天趁天儿热多翻腾几遍,抖落掉湿气,使草均匀地接受阳光照射,晒干得快成色才好。晒干草最怕着露水,傍晚要收起苫好,第二天太阳升高再摊开来。尤其不能淋雨。遭受雨露的干草,会流失掉青草的色泽和鲜度,成为衰草,营养口感都要大打折扣。 </p> <p> 每年入冬前,生产队要统一收草了,我记得那情景。家家户户交干草,一趟趟的背来,热闹的像赶集。随队长会计们呼喊着过磅计数,队里存放干草的敞棚,被逐渐装满。我也跟着交草,看着那满筐绵软的新绿,闻着它香甜弥漫的气息,真有些不舍,总觉我的干草晒得最好。眼看一秋汗水将要换来收获,心里生出一丝甜蜜的喜悦。</p><p> 随着农村生产的机械化,畜力耕作已成历史。没有了大牲畜,早就不再晒干草了,可我难忘这人生的第一场劳动课。每每看到它——鸡爪、水稗、谷谷纽们,我总有种发自内心的喜欢,我仍会下意识地想摘几棵。</p><p> 2020/08/25</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