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 翔 的 小 屋

立国

        一个夏天的清晨，当我睡眼惺忪地推开窗子，就朦朦胧胧地看到一大朵白云迎面飘来！

正在我是梦是醒的诧异之间，这团转眼间由远而近的云朵竟然扑向我的面颊，夺窗而入！清凉而湿润的云雾翻滚着掠过我的眼睛，打湿我的头发，呛进我的鼻孔，霎时间白腾腾的雾气灌满了我的小屋。

        沐浴了冰爽的晨雾，让我一下子清醒起来。我揉了揉睫毛上的雾水，再次凭窗四望，发现我的小屋竟然漂浮在云海之上，迎着奔涌的流云在飞翔！

         这不是童话故事，而是我记忆中的一个真实场景和自己的切身体验。

        我进入省城工作这些年做过数不清的梦，但无论梦境中出现的人物或情节是近在眼前，还是遥远的往事，无论多么离奇古怪，故事的外景地永远都是我的故乡伊图里河！而梦里出镜最多的正是我曾经居住了整整十二年的小屋，那个会飞翔的小屋。

        梦境中的小屋总是在疾风苦雨中摇摇欲坠，在冰封雪舞的山顶向我声声呼唤，那便是积淀我心底的惆怅和牵挂，我寄托乡愁的情愫与幻境。

        伊图里河铁路家属住宅区建在一座大山的阳坡上，远远望去，建筑群鳞次栉比，层层叠叠，形如阶梯般沿坡而上。等到我结婚那一年，住宅楼已经建到了大山的山顶。而单位分配给我的那套新房，恰好就在山顶的最高处，又在这栋住宅楼的最顶层！

        这套住宅不足三十平米，只有方厅、厨房和一间狭小的卧室，当地俗称“夫妻楼”，因为面积不足两居规模，也叫做“一居半”。小屋建筑粗糙，设施简陋，虽然是楼房，但依旧沿袭了老房的那种火炉、火墙和火炕。美其名曰楼房，而不过是把东北传统的平房一层层摞起来而已。

        小屋虽然简陋，但她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大山赐予的灵性，却给我留下无数美好的记忆。

小屋前窗朝东，后窗冲西，可以晨赏旭日东升，晚看满天落霞。从前窗能俯瞰坡下的山城全貌，街路行人，缕缕炊烟，万家灯火，尽收眼底。恰是一幅宋人的世情风俗画，透出小镇的人间冷暖，世情百味。而我更喜欢后窗的景色，极目而望，后山坡下是一大片绿草如茵，遍开野花的盆地，周围都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山脚下是一片片茂密的松树林和白桦林，一条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溪流沿着山沟蜿蜒而来，经过这片低洼的盆地，流向东山脚下那条奔流不息的大河。因为卧室在后窗，所以，每到夜深人静，都伴着那条小溪哗啦哗啦的流水声入眠，而每天清晨，都在树林里山鸟那悦耳动听的欢鸣中醒来。

纯美的真山真水更是让后窗的窗框变成了画框，随着四季变幻，装裱出一幅又一幅风格写实、笔法细腻的山水画，让我春赏“青山烟雨图”、夏看“绿野山郭图”、秋观“霜山明月图”、冬揽“寒山咏雪图”。

        更奇妙的是，我常常在这间小屋里体验到飞翔的感觉。

         大兴安岭夏天的清晨，山雾迷蒙，云烟缭绕，常常把山坡上的小镇淹没在一片云海银涛之中。随着日出，漫天云雾如退潮般由山顶逐渐向山下散去，在半山腰形成一条条如柔纱般妙曼多姿的云带，缠绕于苍翠的山峦之间。由于我居住的这间小屋处在山顶的最高一层，所以总是最早从汹涌的云涛中钻出头来，迎着东方喷薄欲出的红日，俯瞰屋前的浩瀚云海，小屋由此变成了凭窗观云的一处奇妙景点！

身居山巅之陋室，放眼脚下滚滚奔腾的流云，常常会在不经意间产生一种视觉错位，感觉小屋在逆流而动，好似腾云驾雾，凌空飞翔！那种感觉，岂止“心旷神怡，宠辱皆忘”，实乃无酒自醉，悠然若仙也！

        不仅如此，在星光璀璨，四野俱静的夜晚，小屋又是另一种飞翔的情境。大森林的夜空清皎如碧，天上月亮清晰得能看到开花的桂树，星星亮得能发出声音。此时，我的小屋似乎离它们更近，只要站在窗前，静静的仰头盯着漫天星河看上一会儿，就会觉得小屋渐渐的迎着灿烂的星空飘然浮起，慢悠悠的跃升出黑沉沉的大山环抱，自由的游翔在浩瀚无垠的天宇中了。此时，若再整两个小菜儿，喝上几杯小烧儿，吟上几句“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或“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之类的浪漫诗文，就可借着醉意，穿越唐宋，与李太白、苏东坡举杯共饮，“对影成三人”了。   

人是非常主观的动物，我们的记忆是有选择性的，可以记忆痛苦，也可以记忆美好，还可以在记忆的长廊里涂掉痛苦，放大美好，并把那些美好附着在一首歌，一部电影，或者一间小屋上。那间简陋的小屋里装着我的青春岁月，装着我的爱情和初为人父的快乐，也曾经装满我的梦想和憧憬！我生命的河流中最清澈，最欢腾，最流光溢彩的那些段落都与这间小屋有关。由此，它才美得如此精彩，美得如此梦幻！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大丈夫应志在四方，但小屋情怀却绝难割舍，因为它总能让我找到真实的自己，滋润我疲惫的灵魂。这间魂牵梦萦的小屋，已经成为我心中一座奢华的精神大厦，在岁月流金中不断增值，承载着我的初心与美愿永远飞翔！



云雾缭绕的大兴安岭

山城伊图里河一角。

1987年初春，妻在小屋的后山坡留影

故地重游，山脚下的小树林依然郁郁葱葱。

三十年前，我与妻带着两岁的女儿在山坡下的小树林中野餐。

我在小屋附近山野里画的风景写生。

1988年夏天，妻在山脚下采摘野果。

夏天，小屋后山坡下的景色。

冬天，雪后的白桦林。

大山里的青春岁月。

通往山顶的路。

1992年一场春雪过后的黄昏，妻从山坡下的幼儿园接女儿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场春雨后的伊图里河。

1998年一个晴朗的冬日，妻从小屋的后山坡上一溜小跑下来。

冬日后山一景：寒山咏雪图。

冬日的余辉下，妻，女儿走在山后面的雪原上，脚下这片平整的地方在夏天是一条溪流。

秋天，暮色中的山顶。

伊图里河山坡上的中央路。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

1991年春天的一个双休日，妻和女儿在小屋附近的原野中游玩。

2014年夏天的一个双休日，妻与女儿在省城哈尔滨中央大街。

大兴安岭上的故乡——伊图里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