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不仅仅只是漂

钓秋

点上方"钓秋”可看到作者其他文章。 水究竟是刚还是柔？ 我之爱水，爱她轻柔如波，温柔如沫，涤尽尘埃，洗尽铅华，爱她春时碧波荡漾，夏时清爽怡人，秋时凉透手指，只不爱冬时凛冽刺骨。 我又惧水，缘于少女时和小伙伴嬉于浅水，不知不觉被水波荡入深处，不会游泳的我上下浮沉挣扎中，看见了水的肆虐与狰狞，它奸笑着想要吞噬我，一浪又一浪把沉下去又浮上来的我从头顶完全盖住，任我拼命挥动手臂，徒劳地想要抓住任何救命稻草，抓住的却只有不断流动的水，我想呼吸，却吞进了几口水，呛入肺部，我非常清楚地感知到自己马上就要死了，被水淹没，再无生还的可能，那种绝望是如此具体。终于被人救起那一秒，犹如噩梦初醒。 噩梦伴随我很多年很多年，就在我即将忘却时，五岁的小儿坐船时因船晃动被甩进水中差点出大事，再一次让我对水有了极度的难以消除的恐惧。 对水又爱又惧的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真正思考水的刚柔并济的呢？ 一，一种突破 那一年儿子高考毕业，正该放松心情，我们商量说，生于南方，漂流是该尝试一下的。 说归说，于我，却是鼓足了万分的勇气。我并没有告诉他们我内心的畏惧，一路上硬着头皮，设计着到最后一刻当逃兵的私念，借口都找好了，如此如此…… 位于开阳县的南江大峡谷，全长四十多公里，听说喀斯特峡谷和瀑布群落姿态万千，风景旖旎壮观。其中有18.4公里可以进行惊险刺激的漂流。我们选择了这里。 我故作遗憾地说："哦喝，我的泳衣忘带了。"又说："我这鞋不能沾水……我的防晒霜没拿来……我头突然有点昏……"总之一句话，我是不能漂了。儿子老公再三鼓励不行，懒得听我诡辩，互相递个眼色，一人拉我一只手："这些都不算借口！” 事后，开心得裂嘴一直大笑的儿子说，河流两边峭壁上我看见了猴子呢，它们在上面跳来跳去攀援嬉戏，河中还看到了鸳鸯、野鸭子，还有很多鱼，另外空中有白鹭到处飞…… 全程多数时候紧闭双眼大声尖叫的我什么也没看见，只求船快点漂快点漂，尽快到达终点，尽快完成这令人窒息又蛊惑人心的刺激。 有了一次尝试，尽管心有余悸，但刺激的感觉让人平静后深刻怀念，于是在两年后很干脆地答应了朋友们的邀约。 "位于镇远县城34公里处羊场镇的高过河是漂流的好地方。"朋友们说。 事实证明，那里的确是漂流的好地方，只要你够勇敢，够强壮，够不怕颠簸，够忍耐一次又一次突如其来的强大冲击力。于我来说，穿上救生衣戴上安全帽双手臂套着救生手环，咬了牙给自己鼓着劲坐进漂流船，犹如穿了盔甲视死如归奔赴战场的战士，双手死命抓住船两边的绳扣，一次次在历经惊险时尖叫着释放自己，上岸后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这时才发现，因为手抓绳扣太过用力，手掌心全是很深的指甲印，两只手臂生疼。记忆中除了留下又想要刺激又惧怕被毁灭的矛盾外，似乎也只剩下了作为谈资的一段经历而已。 二，漂流之蛊 时间又过去了好几年。突然有人提议去漂流。他们热烈讨论，上午出发，吃点东西后开始漂，下午就在景区吃东西，喝鲜啤，晚上搭帐篷，看星星…… 不知哪个点触动了我的好奇：住帐篷？喝鲜啤？看星星？总之不是漂流本身。 曼建议去桐梓县木瓜镇的水银河，那里距渝黔高速松坎出口20余公里。她说："那地方水缓不急，很安全的！" 好比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我似乎已不屑于讨论安全的问题，无非就是到时候又闭了眼全程尖叫，叫到喉干冒烟而已。我那时所关心的是，赶紧置办帐篷，到晚上可以盘腿坐于帐篷门口，抬头细数星星，然后想着心事美美地睡一觉，可以做许多与凡尘无关的美梦。 上百平方公里的水银河仅开发出约十里长峡，游客络绎不绝，河面上各色气艇飘浮慢划，嬉笑声不断。静静缓流的河水承载着所有人的痴情，让每个人尽情娱乐这方山水、这方酷暑中的凉意。 途中我看见了许多瀑布，大、小不一，从两边的峭壁洒下来，洒在下面的大石上，形成各种苔藓和钟乳石，有种被砸中的痛感，却又美得出奇。河水真的如水银，波光粼粼。望向峡谷上方的天空，天也很蓝，没有一丝云彩。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放松了死命抓着的船两边的绳扣，如放松了戒备心的士兵。 恰在这时，第一次见面的安"嗵"的一声跳下了船，站在齐小腿的浅水里坏坏的笑："谁想翻船？谁想翻船？"做势要掀翻我们的船，在一片惊恐的告饶声中，他又俯低身子用双手捧了水不断使劲泼向船里的人，嘴里叽哩哇啦叫着："让你们洗个澡！让你们沾点水！下来呀下来呀！……”各个船的人纷纷跳下河去，用手捧水，用筏挑水，不分彼此一通乱泼，逃跑的、尖叫的、欢笑的、告饶的….… 纷乱的水仗在终于力尽中结束，各个就地坐入水中，不明所以地开怀大笑。 一路漂一路停，安象个顽皮的捣蛋鬼，又象个混世魔王，打水仗、掀船、吓唬人，没有安分的时候，把气氛掀起一浪浪高潮。笑酸了脸的我们坦言：幸亏有了安呵！ 笑闹得太用力，上岸后口干舌燥，鲜啤成了最好的解渴之物，就着各种美食，人人仰脖狂灌。很多人醉了，东倒西歪，醉态可掬。我以为可以和他们一样枕着醉意，在撑起的帐篷内安然入眠。而躺在曾那样吸引我的帐篷内，却根本无法闭眼。一一难道是差了看星星的环节？或者是缺了某种催眠的心思？ 第二年我们去了位于桐梓、仁怀、习水三县交界的圆满灌，水也不急，少有顺流急冲的地方。后来我们又去了两次芙蓉江左岸支流的清溪河，在绥阳县境。 每次漂的过程中，安首先跳下船，叫道："先自罚三杯！”然后毫不留情三次用安全帽舀满水从头泼向他自己，接着就开始循环"敬"我们，疯狂水仗拉开帷幕；在浅水处游泳，在清清的河水中做各种造型，采摘岸边峭壁上的彼岸花，故意等待安全员预告的暴雨，放肆戏耍的我们忘了时间，每次都是在沿河安全员的催促下才上船继续余下的行程。 几番比较，清溪河应该最合我们的意，"河道蜿蜒曲折，两岸林木茂盛，悬崖矗立，峰峦叠捅，形成一道靓丽的峡谷秀美风光。”最重要的是，纯属偶然我们发现了附近芭蕉塘客栈，客店老板是当地村民，两口子待客友善，纯良质朴。当我们在水中尽情嬉闹完全放飞后，回到全木质结构的客栈时，两口子已为我们备好了原生态的农家菜肴：煮素瓜豆、青辣炒回锅肉、干煸豆角、红烧茄子……配上我们自带的各种卤菜美酒，在粗简的院子里我们畅饮、游戏、欢歌、疯笑，两口子就笑呵呵地当观众，一直陪我们到深夜。 清溪河还打动我们的是，第二天一早从客栈出来，经过一座桥，从一段极陡的坡战战兢兢挪到桥下，踩过让女人们尖叫不断的一片烂淤泥后，我们发现了一个奇绝之地：干净的小河流里躺着细小的石头，浅浅的河水多数只达小腿处，有些则只淹至脚腂，河流两边是原生态的草丛、树林。我们行走在浅滩清水中，抬起一只脚，故意用力往下踩，溅起一圈一圈涟漪，找到了童年时的欢快。清澈的河水冲洗了所有凡尘俗事，在这里没有汹涌，也没有暗流，你只需要融入自然，让心回归到少年。 这样的漂流才是我所渴盼的！ 水至刚至柔。漂流自然最不能缺的是水，在每一次的嬉戏中，那样亲密的接触水，我对水恐惧的后遗症终于减少了许多。 我曾经用"如水"作笔名，希望自己面对生活的苦难与困境时，能如洪水一般坚强有力，在隐忍中发力，冲击所有的艰辛，再淹没掉所有努力过的痕迹，待波平浪静时，只露出淡定从容的微笑；也希望自己立足世间，永远如静静流淌的水一般善待来来往住的人、事、物，这样的时候，很多人也许只看到了绕指柔的安静。当我想起"乌飞兔走”的时候，太阳的炽热与月亮的清冷正是不同的两种形态，它们是不一样的两个载体，而我相信金乌和玉兔其实是宇宙兼容并济的两个面。 是不是我一直就在思考水的刚柔并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