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欢喜与恋爱

萧

　　

《欢喜》是冯唐17岁时的作品，写完封在牛皮纸袋子里，装在四十四个大纸箱子之一中。直到33岁找东西时发现，他说对这部长篇小说的记忆几乎丧失。他在后序里写道：“什么时候写的？为什么写？当时的情景如何？那个女主角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全部忘记了？我无法回答，甚至那些蓝黑钢笔水的字迹和我现在的字体都有了本质的差别，要不是小说结尾清晰写着“1989年9月”，要不是手稿沉甸甸攥在我手里，我不敢相信这个东西是我的。我心虚地举目四望，周围鬼影憧憧，我看见我的真魂从我的脚趾慢慢飘散，离开我的身体，门外一声猫叫。”

他写的太多，脑子里构思过的东西更是数不可数，可以相信。就连我自己，有时候翻看很久以前的日记本，也会暗想原来还曾发生过这些？所以，更觉得日记、美篇这些很有意义，我们有太多的片刻，记下来，就留住了那个时刻的样子，于自己，是曾经的生命过往。比起记忆，它们更真实。

　　《欢喜》，初看了一二百页时，并不是很喜欢，觉得毕竟是17岁的作品，有着那个年龄不能掩其锋芒的炫耀，文字里总有故作成熟，秀哲学、掉书袋、秀文采，所以虽然文字着实不错，但现在年龄的我看，总觉得稚气未脱，像作文范本，无法投入。

但过了二百页之后，一下就读进去了。因为太真实了。那些高中生活的场景，画面，异性之间最纯真的情感懵懂，那时候的想法，感触，让人不由自主的回到自己的17岁，历历在目，格外理解那些文字，读懂了那时候的秋水，孟寻，徐盼……。每一句话都带着温度，存着画面，跳动起来，从遗忘的深处缓缓走出，笑靥纯真。

比如很喜欢秋水悄悄的把手放在桌面上，等待前排女生的发梢无意中会扫过桌面时的触感，那种偷偷摸摸小心翼翼满怀期待的心情，是属于青春期孩子的隐秘，于无声中惊心动魄。——“随着头发主人抄笔记时的抬头俯身，那黑黑的头发向我招摇舞动，在眼中越来越大，越来越浓重，越来越迷离，先是夜色包裹的松涛，再是飞花拍岸的浪，终是满眼不见天不见地不见我的厚厚的云雾，冲走了所能看见的其他一切，迷了我的眼，拉上了心的窗布。一涨一落，满耳蜂鸣，只是它荡开的风声，只是它摆到桌沿的撞击声，只是它在桌面拂蹭的摩擦声，一切都大得惊人，大得仿佛我从来没有听到过。满鼻是它渡过来的绝不是人能造出来的那种幽微断续的奇香，香气很薄，很淡，可我仍感到身子被它浮了起来，继而，是吸不进空气的窒息，我又沉了下去。”

他写的这段：——“第一次站在讲台上，我就知道了为什么要摆个桌子当讲台。它的功用和老师的讲台桌一样，大致相当于亚当、夏娃护着下身的那块布，讲话的时候，腿哆嗦、筛糠，下面都不会发觉，可以遮羞避丑，益寿延年。”哈哈，让我想起大学当新生时有次搞活动，以为自己久经考验完全没问题，在大礼堂自己走上去献歌，结果越唱腿越抖，第一次知道还有这种情形，完全控制不住呀。当时唱的应该是童安格的“午夜的收音机，轻轻传来一首歌”，歌词张口还能记得大半，歌名叫什么呢？哦，《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哼了一段想起来了。

写高中舞会的部分，也勾起好多回忆。交谊舞，总算有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和心仪的人亲密接触时的紧张，看到心仪的人与别人起舞时的妒忌，对自己请还是不请的斗争，哈哈哈，真是边看边想起好多尘封的记忆。记忆确实很奇怪，你以为这些几十年都想不起的东西早就忘记了，可是一旦引起回忆，竟然立刻情景再现，不但画面 连一些细微的动作表情都浮现出来。还想起与好朋友一起跳舞，手似伸缩炮，见到别人就胡捣一拳，搅的舞池乱糟糟的开心。

　　冯唐终归是冯唐，他的早慧与天赋，从此书中可见一斑。小说里秋水说：“最好的文字只能是一座桥，写文字的人把它建起来，读文字的人能沿着它跨过时空，跨到作者的心曾经到过，却不可言说的地方。”一部作品，让读者有强烈的代入感，于作家或读者，都是成功。

      这本书其实也不像小说，里面夹杂了太多属于意识流似的个体感受，正是只有青春时才喷薄而出的激情。所以很理解冯唐说没法修改，它是属于17岁的，无法用33岁的思想去完美它。看到最后冯唐自己的序里的一句话忍不住笑了，哈哈，正是我的感觉，他比我说的准确多了——“尽管装得厉害，但是百分之百真实，特别是那种装的样子。”

还有他朋友那句，也是本书的意义所在——“比《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真实哦，简直就是活化石、恐龙蛋，有标本价值。你现在和王朔当年一样，记忆都有了变形。嘿，总之，比《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强。”

“少年人的爱恋只需很少的养料。一个笑容，一串音符，一阵脚步，从门边掠过绷金线的一牙裙边。只需彼此见到，彼此想到，彼此感到。”原来，现在这样的冯唐也有这样的17岁，如此在乎，如此纯白，珍惜真正的欢喜。

　　最近还看了九夜茴的《匆匆那年旧情重燃：初恋爱》，也是一个关于初恋的爱情故事。相识10年相恋7年的爱侣温静与杜晓风，都确定了08年奥运会要结婚的，却最终分了手。看到杜晓风说“老婆，对不起”时，无比痛恨他的渣，既然对不起，何必还要叫“老婆”，也许七年太久了，一时改不了。更像往心上捅了一把刀，捅就捅了，还要再狠狠一拧。女性的自尊让温静没有死缠烂打，可是她想知道，“就算以后再也不见面了，就算痛苦比快乐还要刻骨，就算被伤害了，就算流了很多很多眼泪，还是会想留下被爱过的痕迹。因为那是初恋，最初的心动，第一次把自己坦诚地交付给另一个人。所以谁都希望被别人怀念着吧？”

同学聚会时，意外知道一直暗恋她闺蜜苏苏的老同学孟帆死于车祸，孟帆是一本末流杂志《夏旅》的编辑，看到他在杂志上写的关于初恋的美好回忆，让温静决定开始她的寻“孟”之旅。她无非想证明虽然她的丢了，总会有人永远记得真正的初恋。在回忆与现实中，她们都成长了。这个故事虽然一开始我就猜到了结局，但看作者讲述的过程依然很温情，很美好。

　　黄磊主动要求写序，他写了这样一段话：“也许在我的生命中，有个女孩我会一生记得她，根本无法忘掉；有个女孩她会一生记得我，我却无法知道她是谁。好奇妙的感受，我竟从来没有这样去想过，原来我只以为未来是未知的，而过去是我了解的。现在看来，或许过去藏着许多秘密的拐角，在我这里是模糊甚至是忘却的，而在另一个人那里却是刻骨铭心。”

这也是我对这本书感慨的。我们以为过去是自己了解的，可是每个人的记忆都是事情的一部分，你永远也不可能把它完整的凑齐，永远不可能知道事情的全貌。这才是生活最复杂的地方吧。你知道的部分或许美好、或许残酷，而藏在别人记忆里的部分，如果你知道，或许会让美好更多美好，也可能让美好露出残酷，让残酷有了温情，让残酷变得美好，等等等等。但终归，大多数我们永远没有机会知道。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不好说，毕竟生活的真相并非都如这本书这么美好，很多其实宁愿不知道的好。

　　摘录一些看了还是会心动的话吧，毕竟，初恋是永远不会忘记的。而且，爱过，就不要恨。

——少年时的喜欢，不过就是你一眼、我一眼的事。

——有人会因为一句再见而喜欢上别人吗？我相信一定有的，年少时我们有足够多的理由去认认真真地喜欢另一个人，而长大后我们有同样多的理由去认认真真地辜负另一个人。所以最初的那些稚嫩感情，偏偏会记住一生。或许真的是，好年月，旧时光。

——现实世界里，多的是连对方薪水都要计算的追求，覆在美丽爱情之上的，是现实得几近丑陋的外衣。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久到随便什么物件、随便哪个街角都有曾经，久到七年间细碎的幸福也足够积累成永远怀念的程度。

——爱情这东西就是这样，就像两个人拉着一根猴皮筋，后松手的那个人一定会疼。

——那时明明是很认真地喜欢，却不敢面对面地说出来。而现在面对面可以说出无数爱，却不能很认真。这是只有我一个人感悟到的事吗？我想不是，这只是所有人最初的憧憬和最终的遗憾。

——在一场爱里面，终究是装不下太多恨的。

——人总有东西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放弃的，多么卑微的人生也有美好的坚持。

——人生就是这么奇妙，辗转成缘。其实所有的故事都可以分成两种，自己看到的，和别人看到的。 同样走过的时光，却可能留下不同的回忆。而只有初恋爱，不管是自己还是别人，不管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不管是死亡还是微笑，大抵都是温暖美好的。

发现太多的书没有记录，就从最后看完的这本开始吧，毕竟轻松 ，读完的感觉还是温热的。

今天还是七夕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