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江之夜

赣水涛涛

　　夜，是那样的静，除了偶尔几盞巡堤的长灯划破这宁静的夜空，剩下的就是洪水击打着河堤发出的有节奏的轰鸣声。

在萧江堤石门段，有一间破旧的杂物间，坐落在河堤下的一个菜园子旁，平常只是放了一些农具，偶尔房子的主人会来拿个农具什么的，也没什么人来光顾，颇显得有些寂寥。这些天，杂物间突然热闹起来了，成了防洪抢险突击队的零时宿营地，来来往往有好几拨人驻扎在这里。

此时横七竖八躺着的一群汉子，就是石门段防洪抢险突击队的队员。睡在一堆箩筐旁的是队长三哥，他是这支抗洪队伍的头，也是石门险段的负责人。他是立了军令状过来的，出了问题纪律处分是小，队员们的安危以及下游数十万群众的生命财产是大。他倍感压力，此时他正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他梳理了一下白天的工作情况，也回顾了这几天发生的一切。

三天前还在度假的他，突然接到市防汛指挥部的命令，要求他在单位抽调十八名精干男子组成防洪抢险突击队，奔赴萧江堤石门险段。接到通知，和几位领导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讨论了参与人员和有关安全事项。会议一结束就立即拨打参与成员的电话，另外安排后勤人员去购买雨具，手电筒，医疗包等物资。下午就聚结完备，奔赴萧江堤石门险段，接替另外一支抗洪队伍的防洪任务。

一到河堤，大家都惊呆了，平常十几米宽的萧江，现在已成了一片汪洋，洪水把对面的村落都快淹没了，洪水夹带着树枝和枯叶一浪接着一浪地拍打着河堤，年久失修的土筑河堤在来势凶猛的洪水的冲击下，像个生命垂危的老人，在痛苦的呻吟着，挣扎着。河堤下面是张家山，临江等数十万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大家都感觉到了情况的危急，以及责任的重大，但他们没有害怕，他们决心誓与萧江共存亡。

突击队很快就投入了紧张的抢险工作，土筑河堤在连续十几天暴雨冲洗和河水的浸泡下，开始出现了蓬松，有些地方还出现了泉涌，队员们就扛来沙袋，用沙袋填堵堆压，把险情控制在萌芽状态。连续三天的持续战斗，队员们的双手都磨破了，双眼也熬红了，体力也透支了。傍晚时分，突击队接到防洪指挥部的通知，洪峰明天凌晨经过石门险段。为了迎接更艰巨的战斗，队长三哥做了简单的战略安排，除了几个轮值巡视河堤的队员外，其余人员在杂物间就地休息，准备明天的战斗。

夜慢慢静了下来，队员们挤在这间闷热的杂物间里，穿着脏湿的衣服蜷在地上休息，疲惫不堪的人们伴着一浪一浪的洪水的轰鸣声，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突然，有人“啊”的一声惊叫，惊醒了所有的队员。三哥打开手电筒一照，原本蜷睡在谷筛旁的东巴哥，此时坐了起来，脸色煞白，满头虚汗，原来他做了个噩梦，梦见萧江决堤了。起初，大家都笑话他，还拿他开玩笑，说是不是梦到河水把他冲到誉家洲去了，是不是冲到哪个姑娘家里了。但很快大家似乎意识到什么，也都不说话了，杂物间立刻安静了下来，顿时充满了紧张的气氛。所有队员心里都是五味杂陈的，各怀心思，有担心的，有恐惧的，有埋怨的，有后悔的。

杂物间的右角落，靠着花生槁蜷睡的是华仔，此时他是满满的悔意。原本在三天前他是计划去九寨沟旅行的，可以说为了这次旅行，他筹备了好几年。他喜欢虹，喜欢她那素兰淡雅的淑女般的气质，可虹对他总是不冷不热的，他希望有一次机会，在一个温馨的场合，向虹表白。于是策划了这次九寨沟的旅行，好不容易鼓动了虹也同行，都已经和旅行社联系好了，可关键时刻，接到了三哥的电话，本来他也想推脱的，但三哥用政治任务来压他，所以他没有去成。现在情况又这么危险，他都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了。

蜷睡在杂物间左边水车旁的，是外号叫“喇嘛大”的队员，此时，他也是心事重重，他也有他放心不下的女人，月华是他的工作搭档，他喜欢她，但他只是在心里默默的喜欢，他知道他们不会有结果，因为月华是个有家室的女人，这种美好的情感一直深藏在他内心的某个角落，他一直不敢去触碰它，只是在这关键时刻，让它给跳了出来，搅的他心情不能平静。

此时，杂物间十分的肃静，都有一种前途未卜的恐惧。角落里有一个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既然大家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既然大家心中都有牵挂的人和割舍不断的爱，不如在这危情发生之前，把它们说出来，留在这萧江之夜”。他的建议立刻得到了大家都赞同。于是，杂物间开始热闹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三哥没有阻止大家行为，他能理解这些年轻人，他们都充满热血，充满激情，也充满爱。但他不大喜欢这种方式，他是一个深沉而坚毅的人，他总把情感压制在内心深处。他独自站了起来，离开了充满欢笑的杂物间，走出门外，对着空旷的黑夜，想到明天的战斗，想到河堤下游数十万群众的安危，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望着空旷寂静的村野，望着远方零星的灯火，他有一种深陷绝境的孤独。

就在此时，他眼前突然浮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端庄大方，他似乎可以触摸到她清秀面容，她眉宇间的笑容在给他传递一种力量，他很激动，他想向她倾诉他此刻的烦恼，但很快这个身影越来越模糊了。他定了定神，发现自己产生了幻觉，但他很享受这样的错觉，也许压抑得太久吧。他感觉没有先前那么孤单了，毕竟内心深处还有一个她在陪伴，他有了一种精神的力量，他相信明天一定可以安全度过洪峰，保住大堤。

他安心的回到了杂物间，此时，杂物间又恢复了平静，疲劳的人们，带着微笑进入了梦乡。

萧江之夜充满危情，却饱含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