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架下

九竹山人

葡萄架下

文/王明军

葡萄架下，外公挑动的剑眉，在深陷的“剑池”中，显得异常的英气逼人。不过外公看我的眼神，又是那么的慈眉善目，宛如心中住着一尊菩萨。他手中的修枝剪，弯弯的好似七夕夜的月亮。那多余的枝蔓，从繁茂中伸展出来，遮挡了本可仰望的月光。几下轻巧的张合交错后，一段段经不起推敲的岁月，便被外公修剪成一节节看得见曙光的天窗。

葡架旁的小花圃，鸡冠花正在微风中怒放。乍看那艳红摆动的花蕊，比架下觅食的大公鸡顶冠，还要傲气上几分。几株渐以开败的指甲花，用手轻拭余朵，竞沾染满掌的汁红。调皮的我，背着舅表哥，忽然偷抹在他脸上。此后，便引来好一阵的追逐和嬉骂。戴着老花镜，正在纳鞋底的外婆，用顶针轻轻的敲了敲舅表哥肩膀说：“算了算了，你大些应让事些。”这才作罢。

葡架旁两棵白杨树，挺拔的腰枝，显得曼妙而忻长。间距间，被小姨娘绑上了一根粗壮的绳索。漱漱而落的叶子，很无奈的同时也很艳羡，看着她们在荡悠着青春快乐的秋千。

夏未的黄昏，一抹残红已悄然地越过了墙头，在牵牛花微微的摇曳中，渐而消逝去。一只晚归的山喜鹊，喳喳地落在葡架上，跳动且寻觅着那几颗残余的果实。几只碧翠色的蜻蜓飞了一天也飞累了，停在鸡冠花上小憩，静等着夜幕的降临。外公把小方桌和椅凳搬在葡架下。未出嫁的姨娘，把糊好的大锅馍，切成几大块放在搪瓷钵中，抹上豆瓣酱，就着老咸菜，喝着红薯稀饭。在一大家人的咀嚼细咽中，天色逐渐地暗淡下来。

　　晚上，弯月如舟。外婆摘去老花镜，也不再纳鞋底了。今晚是七夕，我便缠着外婆要她讲牛郎和织女的故事。虽然每年都听外婆讲，可”喜鹊搭桥”这一段尤为喜欢。总是外婆讲上一段，我便插嘴问上一句。比如“喜鹊搭的桥，牢固吗？”“为什么七夕这天喜鹊们都去搭桥，可我白天为什么还能看见一只呢？是不是它在偷懒呢？”还有“王母娘娘长啥样，好看吗？”。诸多稀奇古怪的问题，外婆总是不厌其烦回答我，可每年的答案都会不一样。有时也会去问小姨娘，可她总是在秋千上装睡，不搭理我。我想，今晚是七夕，或许她正想着自己的心事呢。

七夕的月亮不圆，月光也不皎洁。为何我还沉浸在外婆的故事中，迟迟不愿入睡。夏末的夜，还是有些凉意，未关紧的木窗，钻进一丝丝的凉风。一阵便意来袭，起夜在院中自由挥洒。蓦然间，一只“黄大仙”拖着长长的尾巴，竖着耳朵，瞪着眼睛，趴在茅檐下呆呆的望着我。十二三岁最是无畏顽皮的年纪，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黄大仙”的尾巴。忽然间到来的惊吓，让“黄大仙”有些猝不及防。一反应过来，便马上拼命的逃脱。我也不怕它反过头来噬咬，用吃奶的劲抓住尾巴，使劲的往下拽。由于“黄大仙”修仙有道，毛色光亮且又顺滑，俺一小毛孩终敌不过，让它得以脱手而去。

如今时光旧了，葡架散了，昔人亦去了，估算着“黄大仙”得道活着也亦到苍暮之年了。时光终将逃脱不了岁月的衰老，而今又逢七夕，也只能遥寄于天上的弯月，缀续以往的故事，聊以岁月的慰藉。

虽说岁月，在诗人和作家笔下，永远美如皓月当空，静如菩提明镜，花开有姹紫嫣红，花落有润地无声。可老了，就是老了；淡了，终究就是淡了。只有月亮还是那么地年青，活力张扬，生生不息。每年七夕之夜，依旧在葡萄架下偷听少男少女们的情话。

一切都随缘，自然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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