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说吃鱼 </p><p class="ql-block"> 张丙得</p><p class="ql-block"> 现在的吃鱼,不像几十年前的艰难,应该说,是很容易的一件事,说的夸张点,只要你想吃,啥时候都中,在哪里都行,究其缘由,一是腰包有了钱,二是随处可以买。</p><p class="ql-block"> 记得小时候,每当夏秋季节,大雨连绵,沁黄水大涨,鱼儿便顺波逐流,漫过河堤,灌入村边的洼地,洼地随就成了水仗的乐园。</p><p class="ql-block"> 水仗过后,满眼一片黄浑,缺氧少气的鱼儿纷纷露出水面拼命的张口呼气,其晕乎傻冒的样子就是让你一逮一个准,不到半晌,就满蓝满罐满筐。</p><p class="ql-block"> 回到家里,拌上清盐,或蒸,或煮。因油的金贵,煎炸是不大会有的。这样的吃鱼,要看雨水的脸色,一年一回,甚是不易。</p><p class="ql-block"> 记得一次夏日的上午,在田里锄地,已是过了晌,但觉,身外热浪翻滚,肚里又饿又饥,忽见远处河沟里有光闪现,甚觉奇怪,忙丢下锄头,跑到前去,但见一小窝浅水里,一二十条鱼,个个足有七八两,蓬勃健美鳞光四射的扑腾翻滚。原来,这窝浅水是大水过后留下的。</p><p class="ql-block"> 不用说,地里的农活是顾不得再干了,随即撂下锄头,脱下上衣,蹲下身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兜起鱼儿,赤裸上身,两脚生风,往家飞奔。</p><p class="ql-block"> 好在离家不远,到家,迅倾入门后水缸,鱼儿仍是鲜活无比。而后,两天一条,三日一尾。那段日子,真是解足了馋,过足了瘾,日日如逢了喜事,天天似沐了甘霖,幸福飘然的不得了,走路说话也似乎有了异样,不时引来他人怪疑的眼光。</p><p class="ql-block"> 然而,这样的吃鱼,毕竟,屈指可数,稀有的很,雨季过后,依然是无尽而又漫长的苦闷和煎熬。</p><p class="ql-block"> 那些年,父亲是人们公社管教育的,后来也曾做过多年的校长,学生故属自然不少,大年三十前的几日,总有三三两两的结伴来家看望父亲。</p><p class="ql-block"> 过年时要做的事着实不少,大人们都是急头怪脸的浆洗煮涮,一个个像热锅上的蚂蚁,忙活的不亦乐乎,而我于这些,是绝大指望不上的,母亲扯着嗓子吆喝快来烧火的叫喊声,我也是全然不去听的,于我唯一的,勾了魂似的,便是使命样的坐在大门外的石墩上,死死的盯着前方胡同口绰绰走动的人影。</p><p class="ql-block"> 对门王大爷,蹲在地上,背靠把桶粗的老榆,吧嗒吧嗒的吸着旱烟,烟儿袅着他的头顶,边吸边瞄朝着我说:“小子,门神样呀你,年年都这样,勾了魂了吗?是又想人家的鱼肉罐头了吧?”,说后便哈哈的笑,而我则恼不悻悻一脸的冷对,心里真是要恨死他了。</p><p class="ql-block"> 十七岁上大学,男女平等,一律红黄花绿的饭票,整齐划一的顿餐,上中下三顿的吃,糊涂、米汤、大米、面条、馒头、青菜、豆腐乳、咸菜样样都是有的,但鱼肉不在整齐划一之列,要吃,另要花钱去买,这对大多是农村子弟的我们,依然奢侈的很。</p><p class="ql-block"> 大约二三十年前,确切的日子己是模糊不清,伴随着经济的好转,南北物流的畅通,海鲜市场的兴隆,吃鱼,在不知不觉中,渐渐的,也似乎大张旗鼓轰轰烈烈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就其范围,真可谓: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偏乡僻壤,灯红酒市;</p><p class="ql-block"> 就其种类,海生的带鱼、黄鱼、鳜鱼、鲈鱼、银鱼、罗非鱼、鳕鱼;淡水的鲤鱼、草鱼、鲫鱼、鳝鱼、鲢鱼、黑鱼、甲鱼、武昌鱼;</p><p class="ql-block"> 就其做法,有蒸、煮、煎、炸、红烧、醋溜、清炖、火烤、板烧;</p><p class="ql-block"> 就做鱼添加的佐调料,有茴香、红椒、花椒、大料、米辣、麻椒、桂皮、香叶、肉桂、葱姜蒜、山楂、丁香;</p><p class="ql-block"> 勤快好厨的,提着小蓝,哼上妙曲,款步市场,亲挑细选,回家,刮皮去鳞,刨膛剥肚,蒸煮烹炸,享受做鱼的那份乐趣;</p><p class="ql-block"> 养尊的富哥贵姐,处优的款爷阔嫂,一怕刺扎了嫩手,二怕腥染了香衣,三怕刀骇了心魂,便直接市场上买来现成的,顺便也算图了一身的清静;</p><p class="ql-block"> 亦有懒懒散散的夜猫子,玩过了夜,睡过了头,爬不起床,把不了点,等到迷迷糊糊醒来,己是正午时分,如此也便借坡下驴,两顿饭一顿吃,或一个电话,或半个微信,快递蹬蹬蹬的按时就点把鱼送上家门,如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也算是人生快意;</p><p class="ql-block"> 还有那养生如命祈愿长生不老的娇滴美娘,不知哪里听信了深海鱼鳖延年增寿的广告宣传,竟闹腾的顿顿离开不了鱼啦,要是哪一天未能吃上鱼,便日不能寝,夜不能寐,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惶惶而不可终日,最为极致的,竟奢华的定制了物流派送,生生做起了杨贵妃,那整个的架势还真是要享受和体验“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排场、权势和华贵呢;</p><p class="ql-block"> 更有别致的一小撮,坐一竹木小凳,戴一瓜皮抓帽,忍得住酷热寒风,耐得住无聊寂寞,乌龟样守株待兔的,整天晌的蹲守在湖边水畔,非亲钓不享,非鲜活不用,如此,炫耀的是一种浪漫,图玩的是一种情调,当然,这也便是另类了。</p><p class="ql-block"> 甚至一场家宴,一场喜事,无鱼则不欢喜 ,不喜庆,不圆满。尤是过年,必备三五条,否则就有违了老祖宗那句年年有余的祝福吉祥话儿,年也不大能过好了,满身满心像丢了魂似的不自在。如果以后遇到事势不顺,想大半个地球也无法破解,在想无可想计无可计时,突然会憣然醒悟状,一拍脑瓜子,答案竟然是过年没有吃鱼。</p><p class="ql-block"> 诸如此类,如此等等。</p><p class="ql-block"> 我的家乡在黄沁河边,最起先吃的就是黄河鲤鱼。</p><p class="ql-block"> 几十年的人生岁月里,我也算是吃过鱼的,但走南跑北,游东逛西,说一千道一万,比过来比过去,还是觉得黄河鲤鱼的味道鲜美、醇正、地道,因此,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竟也养成了非黄河鲤鱼不吃的坏毛病,究其缘由,想来想去,也许是小时候鲤鱼的清涩味道刻进了心,也许是家乡的浓烈情味注入了魂,也许是爱屋及乌的情感在作怪捣乱吧,总之,说不大准。。</p><p class="ql-block"> 近些年来,朦朦胧胧的,也不知什么缘故,也不知从何时起,竟很是少了吃鱼,左思右想,颠来倒去,不着边际,不得要领。</p><p class="ql-block"> 忽想起民国才女张爱玲著写的《红楼梦靥》,其开篇第一章《红楼梦未完》中,述说有耐人寻味的人生三恨:一恨海棠无香;二恨鲥鱼多刺;三恨红楼梦未完。</p><p class="ql-block"> 暂且,就让这三恨之述说中的二恨搪塞、糊弄、敷衍了看官的你,权当算作答案的之一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