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姚：大山深处那抹古老的炊烟

塘溪河

　　到黄姚有点偶然。

和同事到湘南跑了一趟，因原路太难走，改道桂东北回粤，路过贺州。突然记起有个叫黄姚的古村镇好像是在贺州的，到贺州一问，果然。就决定第二天前往。

因一些俗事羁绊，第二天，起来虽早，出行却迟。到黄姚时，已过十点。

　　黄姚坐落在桂东北的大山深处，四围竹木森森，浓浓的绿意将古镇包裹着。穿过绿荫，穿过一个写着“黄姚”二字的门洞，进到镇里面，才知道黄姚的美超出了我的想象。

首先是村口那两株参天的古榕就夺人心魄。树干宏大至几人合抱，横着斜着向天空和四周伸展开去，枝叶纵横交错，织成遮天的树冠，荫庇着脚下一方水土；粗壮的气根从枝干上倒垂下来，上面长满着古意深深的青苔和寄生的藤蔓。这老树，古朴而不粗糙，伟岸而不孤傲，苍劲而不失清秀。像这样的古树，镇内到处可见，或立于村口溪边，或静坐街头巷尾，伸展着久历沧桑而不再挺直的腰板，静静地守望着古镇，守望着古镇千年的历史。

　　古榕旁有清澈的溪河流过，溪上有石桥，桥上有古亭。这溪河在古镇里蜿蜒穿行，凡街头巷口，逢溪必有桥，青石砌造，呈拱状；桥上长满藤蔓，直挂而下，浸入溪中。于是小镇就有了一种小桥流水的古韵。

这绕镇而行的溪河叫姚江。那溪水吸收着天光树色，碧翠清丽，养育了古镇的灵秀之气。

据说姚江曾经是一条水很大的河，于是交通因之便利，古镇因之兴盛。听小镇的老人说，黄姚始于宋，兴于明，盛于清，曾经熙攘繁华。

　　走过石桥，穿过古亭，进入古镇，我们在古朴的小街小巷里行走。

古镇的街巷，一般宽不盈丈，均为青石板铺就，历经千百年的风雨磨刷，暗暗的泛着青光。两旁的青砖黛瓦房子，均是岭南风格的建筑。小镇的主街，两侧的老房子多是青砖砌成，是昔日的店铺，现在大都已经空置了，但铺面的格局、发黄的牌匾、色彩不再鲜艳的画栋雕梁，让人依稀可见昔日的熙攘和繁华。如今繁华散去了，黄姚回归平静。没有车辆、没有喧嚣，没有熙攘的人流。那些铺面，门虽然还开着，但里面坐着的已不是掌柜，而是摇着莆扇含饴弄孙的老爷子老奶奶，是过生活的人们。

由主街延伸出去的一条条小巷，弯曲，幽深，静谧。小巷的房子大多显旧，土黄或灰青的砖砌老墙已经斑驳，有的已经破败，清晰的刻着岁月的痕迹。静谧的小巷，两旁的墙头上，有时会伸出一些绿枝，或者忽然挂着几缕瓜豆翠绿的藤蔓和饱满的瓜果，书写着黄姚人安静平和而富有诗意的生活。

　　古镇是不设防的，小巷里的人家，大门几乎都坦荡地敞开着。你可以毫无顾忌的走进去，探寻古镇的历史沉淀里那些令人神往的东西。

想象这样一个画面吧：正午的时光，阳光正照着古镇，小巷人家的门正敞开着。老人们摇着莆扇，端着茶杯，坐在门前，评古论今；老奶奶唱着那承传了一代又一代的谣曲轻拍摇篮里的婴孩；小孩子在小巷里欢快蹦跳游戏；大人们或刚劳作回来，把锄头放在墙跟，手里拿着顶草帽扇凉，与对门人家闲聊；小媳妇在灶台前娴熟地忙碌着，黛青色的瓦顶上飘起了一缕缕炊烟。小巷就沉浸在一种醇厚的人间温情里。

这是承传了千百年的中国农村固有的生活场景。行走在这样的场景里，你会觉得时光走得很慢很慢。

　　九月的阳光朗朗的照着，明亮却不眩目。阳光也似乎揉进了悠长的岁月，变得柔和了，照着村镇，照着小巷，照着古树，照着竹林，也透过竹树的缝隙或小巷上方狭小的天洒落在你的身上，让你忽然觉得是在时光的隧道里行走。或者千百年来这小镇里阳光也就是这样照着的吧。

小镇并不大，对于步履匆匆的游人来说，从镇口到镇尾，并不需要太长的时间。但这些往来匆匆的过客又能从小镇里窥见什么呢？

　　小镇得实在是太简朴了：几丛竹子，几棵古树，几条小巷，一些老屋。小镇的色彩也并不丰富，不浓烈。土黄、灰白和黛青衬着或浓或淡的绿，这应该并不是一种最美的搭配。但在这里却构成了秀美的图画：

静谧的溪边一溜子瓦房，黛青的瓦顶，灰白的墙，屋的后面配上几丛青山，屋里飘起的炊烟轻轻的抹在青山上；屋前映着绿水，水边还衬着翠绿的竹树，屋和竹树的影子印在水里，慢慢的渗开。这是绝美的中国水墨画。

其实，黄姚并不仅仅是画意美，黄姚还充盈着一些很中国的东西。

古朴的石桥，清透的流水，悠长的小巷，幽静的老宅，掩映在青山绿树中，宁静，祥和，安谧，民风淳朴，古意盎然，历经千年，而依然保存得近乎完美，这可是多少人的精神深处孜孜构建的梦里家园啊。

　　我慢慢的走，静静的看，在小巷，在溪边。不敢放快脚步，不敢高声的说话，担心破坏这宁静和安谧。真想在这里住上一夜，没有灯红酒绿，没有熙攘的人流，没有汽车的喧嚣。安静的夜，只有点点的灯火，隐隐的点在两旁的老宅里；偶尔有木屐轻轻点在小巷的青石板上的脆响，或者还有小巷深处隐隐传来的一两声低沉的犬吠；或者还有小镇外面远处隐约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溪水沉吟、蛙虫低唱。把一切俗世的纷扰从容的放下，让尘世的纷争锁住的心怀悄然释放，什么都不用想，静静的坐在窗前，细听古镇那轻轻的鼾息，享受那种水洗一般纯净的夜，心头生起一种祥和的安谧和宁静。

是的，黄姚是宁静的。

游人不多。一班前来写生的学生，三三两两，散在黄姚的溪边、巷尾、古树下、竹林边，成为风景的点缀。

　　黄姚是纯净的。

很多古城古村在商业大潮的冲击下，大多已失去其原有的宁静和安谧，其存留下来的也大多只是一些历史的碎片，比如丽江，比如阳朔，比如凤凰。而黄姚不是。自繁华散去，回归淡泊、回归平静以后，几乎不再受商业污染。比丽江，比阳朔，比凤凰，多了些自然，多了些纯净。黄姚如同一本千年的古书，书页虽然有点发黄，却几乎还完好如初，书香依旧。

但黄姚宁静和安谧还能维持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