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之虹

饶可夫

杨庆华/文

1973年3月17日，是新兵训练结束的日子。春分将至，乍暖还寒，我们一行从大巴山深处的荆竹坝奔赴各自的连队。山路弯弯，一路爬坡上坎，走着走着，浑身直冒汗。本来被分到施工连队，心情不爽，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这下一热，五心烦燥，整个人都蔫了。
就在口干舌燥之际，前面出现了一片开阔地，说是到了梨树。这里是后河左冲右突、七拐八弯，摆脱羁绊、奔涌而出的一片冲积型沙滩，虽水不及膝，但河面很宽。 河上两座桥，造型不一，新颖别致，远远望去像两道彩虹挂在山峦，一虹一霓，展示出它与众不同的风采。细细看来，一座桥的桥墩粗圆且矮并架着钢梁，恰如武汉长江大桥的雏形；另一座桥的桥墩细方且高，直冲云霄，像极了一个个巨人矗立在那里。矮的桥在河道中间，高的桥则在河道至山麓间。我们沿着河滩边的路前行，拐过了梨村湾来到桥的正面，抬头望去，天哪！这哪是两座桥呀？倾刻间咋就变成了一座桥呢？噢，原来只是把两段造型迥异的梁和谐的连在了一起，堪称匠心独运的天作之合！此刻，忘了疲惫不堪，抛了心中不悦，惊叹这是哪位设计师的杰作，心中有了一种刨根问底的冲动和欲望……

襄渝铁路梨树湾大桥。摄于2018年5月

如果说设计者是在临虹摹桥，那么建造者则是为它绘上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七彩斑斓 。着色者，点睛也。真正让我感动的就是那群画龙点睛的建造桥梁的人。 我的班长钟泽良就是千百个梨树湾大桥的建设者之一，他说这桥是我们39团1营的杰作。他是四川崇庆县人，1969年16岁当兵，长我两岁，个子不高，敦厚结实，寡言少语，绝对是个心中有数的人。
他说他的老班长见微知着，气吞虹霓，一个有担当知冷暖的带兵的人。老班长领着全班战严寒斗酷暑，拼命在建桥工地上。每次登高前，看看自我保护设施；每次灌注前，查查支撑受力情况，以防患于未然。工程质量好且不说，整整两年下来，班里没有一个哪怕是受点轻微伤的人。听到这些，想像那从未谋面的老班长，大慨是七彩中的一抹赤色，时刻关注着生命之可贵，谓之主色调也。
我们班是木工班，班长出于大木桌坊。所谓大木，即不是做日常家具的小木，而是擅长于搞工程建设的木匠，他对看图、画线、放样，卯眼了然于胸，手到擒拿。记得刚下连队时，跟在他身后，他搭排架、扣枕木、立模板，让你在旁仔细观察，然后请你讲要领，摆顺序，谈体会，并不急于要你上手操作。我逐磨他是在向我们灌输规则和规程，既学木工技术，更懂安全第一。不像常人所言所为的在“干中学”，而是先在“学中干”，懂了规矩，明了技巧，然后才在“干中学”。对他与众不同的身教，我等受益匪浅，感悟颇多，宛如那七色之紫，介于红蓝之间，虽不时兴，却实用也。
班长的不事高调也是让人心怀敬意的。每周日晚的班务会，惯例是千篇一律，轮番检查，没完没了，也不知是谁锻造出的模式。班长则不然，不张扬不喧染，检查不深挖，批评不过头，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不像其它班的班务会，应时应景，老套冗长，描红抹金。有时怕散会早而影响他人，班长要求我们各自看书延缓散会时间。他的宽松解压的思想工作方法，犹如这巴蜀之地的桔树，”青黄杂糅，文章烂兮”，无形中为七彩添加了青黄二色之美。

襄渝铁路梨树湾大桥。摄于1973年
转眼春去夏来，我们移师山顶，劈山放炮，修建官渡车站。 站在山顶，山下景色一览无余。俯瞰梨树湾这个万源的垭口地带，西北寒流与大巴山南坡暖流在此相遇，因此雨多且量大，成为万源的暴雨聚集之地。随着潮湿和闷热的天日增多，洪水便与彩虹共生了。山雨咆哮而来时，洪水像一堵墙扑天盖地卷起千层浪，煞是壮观。而十五月圆时，月涌溪流，溶入水中，似昭君出浴，缠缠绵绵。更令人叫绝的，是那一次次一阵暴风骤雨过后的夕虹，犹如一条仙女的丝带，在阳光中飘来飘去，红、桔红、橙、桔黄、金黄、黄绿、青、青绿、浅绿……五彩缤纷，把一切柔和的颜色镶嵌在天空中，由飘洒而凝固，硬是要把人拖入童话般的世界。
还有那更远一点的虹外的霓，七彩漫漫像是虹的亲姊妹，像模像样的款款而来，七色的光淡淡地毫不吝啬的展露着她的美。大自然的美景让人情不自禁，驻足流连。
而山峦虹霓下的梨树湾大桥恰似更别致的彩虹，让我们引以为骄傲。它像寂寞的嫦娥在云端挥舞起的彩绸，又似天上的仙女为窥视人间在云中搭起的彩桥。更重要的是：它是人间的彩虹，它使天堑变通途，它凝聚着我们的心血和汗水，我们愿意为它慷慨付出青春乃至生命。
　　风住了，雨停了，天晴了，放眼望去，梨树湾大桥与它身后的一虹一霓，错落有致，挂在山峦间，美极了！自然之虹霓由浓而淡，慢慢地、慢慢地消失得了无终影…… 而我们的梨树湾大桥，经过暴风雨的洗礼，焕然一新，更加雄伟壮观而富有生机……
　　呵…… 我爱大巴山的霓虹，我爱我那具有彩虹气质的班长和老班长，我更爱那些披星戴月废寝忘食架设人间彩虹的我亲爱的铁道兵弟兄。 梨树湾河套。摄于1973年
襄渝铁路梨树湾大桥包茂高速梨树湾服务区。摄于2018年5月
2018.12.12.于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