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text-align: center;">张小滨</p> <p>今天是我亲爱的母亲赵珍诞辰100周年纪念日,可母亲离开我们已近25年了!母亲一刻也没有离开我的心头。我时常见物思恩,在梦中见到她老人家。</p> <p>母亲的一生在我心里是平凡而伟大。她正直、善良、坚定、乐观,热情活泼、开朗大方、多才多艺。母亲是美丽的。</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中学生时代的母亲赵珍(约1937年前后)</span></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1971年春父亲张鏖为母亲赵珍在杭州六和塔留影</span></p> <p>母亲出生在宁波一个著名的爱国、进步、开明的民族资产阶级家庭,当时是宁波北门的首富。外公赵家艺自幼居住在清朝两广总督爱国大臣吴大徵苏州的老家,随读达数年之久,成年后娶吴大徵侄女(近代画家吴湖帆的姑妈)为妻。1901年外公为寻求强国之路,赴日本游学攻读新兴经济学时,认识了孙中山先生,并加入了中国同盟会,从此一生追随先生。外公回国后,上海的寓所“赵公馆”成了反清秘密居点,陈其美、張静江等反清斗士是这里的常客("赵公馆"在南京路原太平桥一带)。外公曾多次变卖家产甚至贱卖以急孙先生革命所需,全部赠与先生。1916年外公随孙中山从上海出发,经绍兴、杭州到宁波,孙中山先生就住在外公家。先生称外公“八兄”,并手书“天下为公”、“行之非艰,知之唯艰”墨宝相赠。辛亥革命期间外公是宁波同盟会的会长。1925年孙中山先生在北京逝世,外公在病榻上得知后连呼:“国民革命完了!”。当年病逝上海。母亲时年五岁。</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1916年8月孙中山先生下榻在外公赵家艺家,于客堂前留影</span></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外公赵家艺与孙中山先生的墨宝,1932年舅舅赵志勤在宁波公园路寓所留影</span></p> <p>母亲就是生活在这样一个衣食无忧又充满爱国情怀的正义家庭中。她自幼起读书,中学就读于外公和亲家陈训正(屺怀)创办的宁波效实中学。</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1939年初母亲赵珍离家参加新四军前</span></p> <p>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中华民族危在旦夕。母亲在中国共产党抗日救国的号召下,于1938年4月参加了宁波妇女抗日救亡宣传队和县政府抗日救亡宣传队,并加入了共产党领导的 “中国民族解放先锋队”。她负责保管“民先”组织成员的花名册。母亲一心要亲自拿枪打鬼子,她先说服了我的外婆。外婆虽支持女儿去打鬼子,却又不放心让一个女孩子单身离家。外婆为母亲在门当户对的金融界中说了一门亲事,要求那男孩和母亲同行。他俩既是同学又是同一宣传队的队友,彼此同意了。由于母亲一再向党组织要求上前线,1939年1月,中共宁波地下党组织批准了母亲的要求。母亲和对方约定了离家的时间和地点。在年初寒冬的一个清晨,相约出发的时刻到了,却不见那男孩的踪影,母亲在犹豫和不安的瞬间,义无反顾的只身一人踏上了抗日的征途(以后得知那男孩被家人反锁在屋内了)。她背熟了经过每一个交通站的接头暗语,记下了从宁波经金华、云和到安徽泾县云岭的曲折路线,穿着褴褛的衣衫扮装成蓬头垢面的难民,向着光明奔去。</p> <p>母亲一路上,她看到农田杂草丛生、村庄残檐断瓦、路旁尸骨累累,国破家亡惨不忍睹的凄凉景象更激起她要赶走鬼子的决心。她忍饥挨饿、历经艰辛,通过一道道关卡,徒步二个多月,终于在3月的一天抵达新四军军部安徽泾县云岭,成为著名的“军部教导八队”的一员。同年6月在新四军军部文化队,母亲成为了伟大的中国共产党一员。</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1939年4月6日,皖南新四军教导队(母亲赵珍前排右二,入党介绍人阮方右九)</span></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1988年母亲赵珍和新四军教导总队八队部分领导和战友(母亲赵珍在二排左三)</span></p> <p>1939年至1945年10月期间,母亲在新四军历任皖南军部教导队八队文化队班长、皖南军部军医处所属医院等文化教员、新四军军部卫生部所属卫训班和卫生学校等地政治指导员、苏北汪朱集华中党校某支队组长、新四军十六旅政治部组织科组织干事、华中局组织部政权研究组干事、华中建设大学民政系政治干事等职。</p><p><br></p> <p>抗战胜利后,1945年11月母亲随同父亲调动,赴东北战场,参加了解放战争。历任松江军区一分区卫生部指导员、松江军区政治部政训队指导员、松江军区卫生部组织股长、四野河南鸡公山疗养院政治处主任等职。</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母亲赵珍在解放战争中参加了辽沈战役</span></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1948年12月底母亲生下了我。1949年初在哈尔滨留影</span></p> <p>新中国成立后,母亲于1950年11月调至武汉中南空军,历任政治部党务科长、十六空军医院副政委。</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解放初父亲张鏖和母亲赵珍在中南军区</span></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1952年父亲张鏖和母亲赵珍在中南空军(武汉)</span></p> <p>1953年8月母亲转业到地方工作,历任中南局直属党委五分党委办公室主任、武汉长江航运管理局组织部副部长、武汉长江航运管理局机关党委书记、武汉长江航运管理局第二航务工程局党委书记。1961年12月调长江航运管理局上海分局任党委副书记兼政治部主任。1981年8月调任上海第一医学院党委副书记、纪委书记。1985年10月办理手续正式离休。</p> <p>母亲参加革命的经历是清晰的。我只粗粗的了解流水账似的简历。对母亲的爱戴和敬佩更多来自朝夕相处的点滴生活中。</p><p><br></p> <p>1942年在苏北汪朱集华中党校学习时与战友张鏖相识相爱并结婚。</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1944年父亲张鏖和母亲赵珍在行军途中。陈同生从上海敌占区弄到胶卷,管寒涛摄影</span></p> <p>我们家有一个忌讳的话题:姊妹五人都隐约知道真正的老大老二是两个哥哥,但谁也不敢多嘴问。直到我的孩子----家中的第一个大外孙降临,这个谜才解开。有一天父亲望着母亲怀中抱着的睡熟的大外孙突然说,那两个儿子要是活着,有四十多岁了!母亲望着外孙的小脸头也没抬地点了点头。那是1942年母亲生下了大哥,刚出生的大哥体弱多病,无条件医治,眼睁睁地看他离去。母亲归队时,父亲满心欢喜的迎接母亲,揭开挑夫一头的箩筐,还没开口,母亲“哇”的一声,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二哥大约生在42年底43年初。部队转移时把二哥寄放在老百姓家。老乡自己也揭不开锅,小小婴儿只能吃些好不容易弄到玉米糊,吃后就拉青水,就这样活活拉死了,也不知葬在何处。</p><p><br></p> <p>1942至43年是抗战艰苦的相持阶段,中华大地在日寇的铁蹄下遭受了空前的蹂躏,我可怜的大哥二哥早早便献出了幼小的身躯,什么也没有留下。我的母亲,抛弃了优越的生活,又以连续失去爱子来换取民族的生存,这勇气来自她的初心,让我肃然起敬。我的儿子是在外婆的怀里长大的。她仿佛是在搂抱着自已心爱的大儿子、二儿子。</p><p><br></p> <p>母亲是善良的,洒向人间都是爱。</p><p><br></p> <p>1955年,父亲调到北京参加组建海军航空兵,母亲一人挑起工作、家庭二副重担,精心抚育教导我们姊妹五人。父亲常年在部队不着家,可从来看不到她的愁苦,没听见过她的抱怨。母亲的脸上永远洋溢着快乐和信心。</p><p><br></p> <p>记得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我们家每月凭证可买到些白面和糖果。一到星期天,家里就蒸上一锅馒头。母亲把买来糖果和馒头各分成六份,我们姐弟五人围着饭桌每人都可分到。母亲却没有“享受”,她拿着那第六份走开了。我好奇地跟在后面,看见她把那一份送到邻居严工程师家里,严家也有一个小女孩 。以至她因公不在家时,我们也会主动把那第六份送过去。母亲却因营养不良而全身浮肿住进了医院。</p><p><br></p> <p>那时配给的口粮有限,有些孩子多的家庭,时常因抢饭吃而闹得不可开交。父母出于无奈在家里实行了分餐制。根据每人配给的口粮,分盆蒸煮,开饭时各吃各的。母亲说:再困难也不能这么做,一家人都不能相互谦让,(孩子们)将来到了社会上怎么得了。</p> <p>“文革”中母亲作为“走资派”和“家庭出身”问题受到审查,随时会被关押隔离。她让我们相信党组织,坚定的跟党走。她已自身难保,仍不忘比她更困难的战友。派我去探望安慰,并捎去生活费用。还让我和姐姐到大革命时代就参加革命的陈洁妈妈家陪夜(江抗赵伯华烈士亲属),以防万一。</p><p><br></p> <p>“文革”后,一些老战友拿到补发的工资来向父母还钱,感谢在危难时对他们家庭的照顾。母亲笑道:“我们又能相见是最可贵的了,说什么还钱,快快收起来!”</p><p><br></p> <p>石晓华,是我中学同学小妞的姐姐。她生孩子时,她的父亲石西民母亲吴伟正在受审查。母亲并不认识他们夫妇,可听我说完情况后,立即烧好鲫鱼汤让我和姐姐给她送去。</p> <p>我忘不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中,母亲在人行道被电线杆上的维修工扔下的废料砸破了头顶,鲜血直流,到医院缝了三针。当工人和他的领导来慰问时,她反而安慰工人不要紧张,以后施工要放好指示牌,还劝领导不要扣发工人的奖金,没有提出任何要求。我送他们出门时听到工人跟他的领导嘟囔:“当权派蛮好的嘛。”</p><p><br></p> <p>我忘不了母亲晚年重病时,当我们姐弟五人把她抬下救护车,她拱手笑着对我们说:“谢谢啦,谢谢啦!”我当时都愣住了:这是我们作子女应该的本分呀!</p> <p>还有一幕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中。当时我们家连保姆共八个人。一位老战友从外地来上海看望父母,带来一盒点心。母亲给我们每人分了一块后就只剩下一块了。她拿到厨房对保姆说:“不够了,我俩分分吧!”母亲随手把点心掰成两半,把其中半块塞入保姆口中。母亲类似的小故事说也说不完。</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1974年上海,全家福</span></p> <p>母亲是个强大的,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p> <p>她总是早出晚归,难得休息一天。在长航工作时,母亲经常下基层到长江沿途中小港口,还关心驳壳船员工的水上生活。回来时双腿、双臂布满渗出小水疱的红疹子也不哼哼。发着高烧仍坚持工作。</p> <p>1981年母亲在“上海医科大学”传达党中央“拨乱反正”和落实知识分子政策报告时,为了不中断报告,从前一天晚上就开始不喝水,第二天早上只干吃二个烧饼。母亲此时已患有糖尿病并切除了胆囊,她以顽强的毅力坚持下来。母亲晚上回家时高兴地告诉我们,她没有因上厕所而中断报告。母亲的方式以后也多次用到我工作的关键时刻。母亲的笑容又浮现在眼前…… </p><p><br></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1985年母亲赵珍在上海医科大学离休,与部分校领导合影(左四赵珍、左五校长石美鑫、左六党委书记胡辛人、后排左四工会主席毛巧)</span></p> <p>母亲是多才多艺的,有思想有内涵。</p> <p>还在抗日救亡宣传队,母亲能歌善舞。在街头主演《发下你的鞭子》。母亲会打篮球,在皖南新四军组织的活动中时常参加比赛。</p><p><br></p> <p>上个世纪五十年代,长航组织群众文艺演出,她拉得一手好手风琴为歌咏队伴奏。母亲还会弹风琴,每周六只要她有空,就会带我们到海员俱乐部,她一边弹琴一边教我们唱歌。许多二战中的苏联歌曲如《小路》、《喀秋莎》、《灯光》、《共青团员之歌》……,都是母亲教给我们的。</p><p><br></p> <p>母亲还会绣花,四十多年前她亲自绣了一对枕套,送给我作为结婚礼物。我一直保存至今。母亲烧得一手好菜,可是在老战友中出了名的。她的拿手红烧肉、香酥醬鸭、炒子鸡等等。当初上海市长汪道涵征求母亲参加锦江集团的组织工作,母亲表达了希望回到医务工作岗位。</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四十年前,母亲亲手绣的一对枕套送给我作为结婚礼物</span></p> <p>母亲看了许多文学名著,也影响了我们,从小就尽可多吸收文学的养料。</p><p><br></p> <p>母亲的点滴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啊!她以身教告诉了我怎样做人怎样做事。</p><p><br></p> <p>母亲在晚年虽受病痛折磨,她是幸福的。老伴是她的中流砥柱,儿孙围绕膝下。母亲恩重如山情深似海,我们何以回报得了!</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1984年春节母亲赵珍和三个外孙</span></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晚年幸福的的父亲和母亲</span></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热爱生活的父母亲在精心培育的花前留影</span></p> <p class="ql-block">亲爱的母亲,今天是你百岁寿辰,父亲和我们的大哥、二哥、大妹、大姐夫、小妹夫与你在天堂快乐相聚了!我们天上人间相望着,一起来为你祝寿了! </p> <p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font-size: 15px;">2013年清明前夕,亲爱的爸爸妈妈安葬在上海福寿园新四军广场</span></p> <p>“伟大”一词我要为母亲专用,我大声呼唤:“妈妈,你是最伟大的母亲!"</p><p><br></p> <p style="text-align: right;">于2020.8.18 上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