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不断的思绪

清风无痕

月光如注，透过婆娑的树荫，将点点光斑投射在我的窗棂，这一刻，夜是那样的宁静，偶尔几声鸟叫，点缀得这个夜晚显得更加空旷和寂寥。这是一个很适合释放思绪的夜，我把思念的情思随着缕缕月光一起装满整个屋子，而我也久久沉浸其中，享受着这酣畅淋漓的心痛，这一刻，母亲似乎离我很近很近，我仿佛又一次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情，以这样的方式与母亲“独处”，我又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幸福…… 　　时光的脚步一刻也不会停歇，纵然我们对母亲的挽留已经竭尽全力了，可她还是带着对儿女的无限眷恋，在挺过两次昏迷后，终于在第三次昏迷中，很不情愿又无可奈何地离开了我们。 　　母亲的一生很纯粹，因为养育八个儿女的精力足以耗尽母亲的大半生。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单是解决一家人的衣食问题就足够母亲操劳了。尽管如此，勤劳智慧的母亲，总能把让人难以下咽的高粱、麸皮、野菜变着法做得尽可能可口，母亲的“厨艺”在我们这个大家庭里是出了名的，记得小时候同村姑姑家做的凉粉没吃完，都有些变味了，姑姑正要倒掉，母亲赶忙制止说，她有办法，于是母亲把变味的凉粉拿回来，切成条，先蒸了一下，然后搅了些面粉，再上锅蒸，结果那顿饭我们一家子吃得很香。记忆中母亲总是白天干农活、做饭，晚上还要挑灯纺线、缝衣服，一家老小的棉衣每年都要拆洗、缝补，做好的棉衣在炕头上摞成一排，足足有一人多高，这一针一线不知道倾注了母亲多少辛劳和汗水。 　　不知从什么时候，母亲铿锵的脚步变得不再有力，她患上了严重的骨质增生，腿疼起来只好吃一些止疼药，再后来她变得步履蹒跚，走路离不开拐杖了。也许是由于长期吃药，她的病越来越杂，冠心病、糖尿病、肝硬化腹水……更要命的是母亲的病禁忌很多，甜的不能吃，肉不能吃，硬的不能吃，难消化的不能吃，到后来连盐也几乎不能吃了，这对于母亲来说是非常残酷的。可母亲依然很乐观，她总是笑着说：“等妈不在了，可千万别说‘没吃没喝的……’，你们都很孝顺，妈什么好吃的都吃过了，什么好衣服都穿过了，妈已经很知足了。” 　　在生命走到尽头的最后一个月里，母亲顽强地和病魔作斗争，头一天晚上，身体疼痛难忍，在尾椎骨折的情况下能一下子坐起来，折腾一晚几度昏迷，第二天稍有好转，她又有气无力地对二哥调侃说：“阎王爷又不要我了。”二哥强忍生离死别之痛逗母亲开心：“不要您就好好活嘛，现在怕死了？”“怕死，也不想死，还没活够哩。”说完我们都含着泪笑了。第二次昏迷三天，连医生都说没希望了，可就在第四天早上，在儿女们的千呼万唤中，母亲竟奇迹般醒了，她不厌其烦的一个个的仔细辨认着自己的儿孙们，那一刻，我们都以为母亲挺过来了，她一定还能多活几年……现在想来，母亲是在用这种方式一次次地和我们告别，只是我们深陷其中不愿清醒。 　在母亲去世的这段时间里，我的头脑和混沌的日子相互纠缠着，常常因为不经意间听到的一首与情感共鸣的歌，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生活场景，都会拨动我悲伤的心弦。我不相信母亲真的离我而去了，我不相信一向疼爱我们的慈祥乐观的母亲，竟然能忍心和我们就这样永别……冥冥之中，总感觉母亲还在世界的某个地方，她依然笑吟吟的看着我们…… 　　今年春节时，我很害怕拜年，害怕每到一处都有母亲的影子，又害怕承受找不到母亲的踪影给我心中带来的那份空旷与无助。到了三姐家里，一看到母亲常坐的那把椅子，我仿佛又看到了母亲坐着说笑的面容。她还像孩子一样听话的端着姐夫为她盛得满满的一碗饭菜，茶几下面的纸盒中是她饭后吃的种类繁多的药。进入四姐家，我似乎又看见母亲穿着那件黑色的棉袄，她坐在窗台前，不住地向外张望。因为多年来的腿疾而不能下楼走动，母亲只好每天趴在窗台上向外张望，以排解心中空荡荡的寂寞。我很庆幸前年夏天，在好友的提醒下，我借了一辆轮椅，和丈夫、孩子一起推着母亲逛了县城的新广场、老广场，还有母亲熟悉而又陌生的庄稼地。在常人看来再简单不过的街道、田野，对于二十多年来，腿脚一直不便的母亲来说，要看上一次是多么的艰难。我们当时怎么也没想到，那次的心血来潮之举竟然是母亲生命中最后一次的“闲庭信步”。在二哥家，我的眼前好像又看见母亲在侄儿结婚时，穿着红色的毛衣，精神饱满地坐在沙发中央，满脸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当时我们又怎能想到，就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母亲的病情会迅速恶化，撒手人寰。在去大姐家的路上，回眸我家那熟悉的农家后院，我似乎又看见了步履蹒跚的母亲一刻也不停歇的忙碌的身影。转过弯道，隔着一条沟遥望母亲那醒目而堆满花圈的坟墓，我已是肝肠寸断，痛彻心扉……再一次踏进三哥的家门，又一次目睹母亲的遗像，她依然是那样的平静而慈祥，而我的悲伤却早已决堤…… 　　家还是那个熟悉的家，屋里还是那面简陋的土炕，门前的石墩依然那样静静的立着，可是我日思夜想的母亲啊——你又在哪里？又到了离开家的时刻，车子缓缓地开动，我和哥哥嫂嫂挥手告别的一刹那，我仿佛又见母亲拄着拐杖，站立于人群之中，那留恋的眼神，那不舍表情，永远定格在了我记忆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