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牙关台子(随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北山已经 几百年的历史了,今天,终于有了“北山文学”这个名称。</p><p class="ql-block"> 早期的北山,并不是没有文学,只是没这个叫法。不识字,并不代表没有文学,而是不用笔墨,靠行动诠释,那是纯粹的精神诠释……贫瘠到极致的地里,艰难度日的人群,精神匮乏到极致,只能靠不知名谓的、移民时捎来地传承,支撑精神的柱子,不至于让恶劣的自然环境驱散打垮。这些,便形成北山文学质朴的、原生态文艺的根。这些根的营养,来自月色下的砂锅煮洋芋,来自晨霜里的烂毡裹破脚,来自油灯影后的旧袄驼垢痂——。其实,今天的我们,都拿着几年或十几年的文化教育,而去叹息北山的过去,叹息先辈的“愚昧无知”,那么,这一叹息,立时让我们的精神本质不足观了。其实,单就精神这一层面,如今的我们,较之先辈,相差甚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尊彰先人精神的同时,不得不承认,北山文化的根基,确实有点浅。于是,这浅,让我们无所适从,杂乱而缭乱。如今似一脚大的地方,花放了百种,书画北山的初衷,无影可寻。别说灵魂,就连皮毛都显得稀疏。其中,我们遗忘了一个很重要的地方,不是我们故意忘了,而是我们中的人,很少有人登于此处,“牙关台子”!这个旧时代与现代文明之间的衔接点,承上启下的去处,大家都一定听说,却少登此处而未透个中蕴含的深妙!</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已无从深究“牙关台子”的前身,只知道它形成的历史已很悠久,也并不是某一个地区的专利。而且,文化越甚的地方,似乎越红火。北山最具代表性的“牙关台子”,是在陶家窰。陶家窰的“牙关台子”,究竟从何时成型,已无从考证,其规模及变迁,也无法具体描述,但其影响力之大,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是其他任何形式的文艺团体无法比拟的。它的成就,主要是产生了北山无人不晓的长篇叙事诗,并被曲谱传唱,几乎老少皆知。“牙关台子”,是农耕文化自然的产物,陶家窑亦如此。但在我登陆此处,已是“供销合作社”赫然悬顶之时,那么,我这个“亲历”者,只是目睹其一斑,耳闻其片言,因此,只能为其做大概的描述,其精其髓,我知之甚少。我也粗浅的认为,如果谁丢失了这一方土地,谁就不会在书画北山的路上走深走远。</p><p class="ql-block"> 北山人农闲时,几乎没有事可做,只好聚集到一个、长期自然形成的地方,谈天说地,谓之“磨牙关”,至于这地方有没有台子,无关紧要,一律称“牙关台子”。陶家窑,的确是有个台子的。</p><p class="ql-block">“牙关台子”,上至天文地理,下至节约粮食,于此地无所不议。其吸引力之大,其重要性之沉,可想而知。于此,有事做或无事做,已不关紧,只需得空,便聚于此处,好多人对此处向往的如醉如痴。</p><p class="ql-block"> “牙关台子”,作为当时当地的新闻媒体,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堪称一方主流,相当于一个村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只不过其报道的准确性有待商榷。每位登台者,都可充当播音员,只是播音时间的安排又长又短。主播自然是那一二位,长时间占线,夸夸其谈。其余各色人等,偶尔插上一两句,以示补充及修正,而后还未知主播是褒是贬。耐心等其或首肯,或嗤之。亦有只做听众,从不发声者,其木讷若痴呆,与村中哑巴凑对正好。</p><p class="ql-block"> 主播一般是不席地的,这好像也属于一种文化现象。譬如,山沟里做土匪的,虽然住着拉牌土窑,头头也得有个椅子,以示庄重。正是这一示,便将这自然文化现象求证的彻底。牙关台上的其余角色,可躺可卧,舒服即可。一溜烟分列两边,虽然靠着墙或坎,窝成直角,却阵型未乱,特别像大雁的阵仗,话题悠然时,成“一”字阵,若话题一旦紧张,则成“七”字,农人也叫“镰刀把子”,这种队形是便于每位都能听清,亦便于在杂乱的声音里喧宾夺主!我似乎明白了困惑好久的问题:“为啥大雁那样排?”。</p><p class="ql-block"> “牙关台子”,还作为无形的道德审判台,将一村一户的人情伦理,曝晒于大庭广众之下,监督在谈笑自如中。东西庄头的汉子,骂娘虐媳,山根坝沿的寡妇,偷汉养人……这些事儿,皆是有原有因,先审其先人,后判其娘舅。张家从哪里来,李家往何处去?无尽的话题,长久的“合议庭”,判你个“五马分尸”!义愤填膺的“主审”,察言观色的“陪审”,还有若狐狸一般狡诈的“证人”,伴着一群表情复杂的观众,历史性的俨然与必然。“法庭”偶尔、突然一声响屁,大家哄然,严肃立无,话题重开。我突然想象,若在市中级法院有一声响屁,该是如何的场景?</p><p class="ql-block"> “牙关台子”,也不只是严肃,农人的心态,总是轻松自如的,不求名利,只思微财,于是简单,于是舒心。便有了打油诗,也有了顺口溜。于此,我想到了陕北,信天游和陕北民歌,如何多如牛毛,这个问题,也延伸到整个陕西,如何名作家最多?据我推测,陕西的牙关台子,一定是史久地广,比我们北山的大了许多。路遥,陈忠实,贾平凹等,也一定是那里的常客。北山的打油诗,和陕北的信天游,一样的直白,真人真名,直言不讳,但又无其酸味,正合口。偶尔用一两句点缀,也明白的透底。大多数属于无题诗,但结构严谨,内容详实。因为真人真名,犯了忌讳,似乎不登大雅,就无法记录传播,好生可惜。</p><p class="ql-block"> “牙关台子”,在厚厚的黄土上,吐纳着百年风尘,传播着各地文明。秦安的货郎担担,将那些针头线脑,一回回地放置在这牙关台上,带来从汉中平原飞过秦岭,而传来的信息,才知道革命是什么。这些所谓的“南杆儿”,让这里的人们明白,“混军”实则是红军。让这里的人们,听懂了西南传来的炮声。让这里的人们,提前听说了每次土地改革的即将来临!那些“担担”,和那些毡匠一样,喜欢北山的剪纸窗花,带走了许多,其情形,如同当年的张骞等人。</p><p class="ql-block"> 说北山牙关台子大,“孙军长”的借粮条子,写的那么的沉甸甸,“红军老汉”将“革命”和“江山”的概念,阐述的清亮亮。说北山牙关台子小,“他姑舅哥”们偶尔过路,恭敬的在一旁侧耳片刻,居然让带着石头镜的老者,从“嘴戳子”一眼看出是谁谁谁的儿子,连谁家外甥,都说的清楚,小伙只得称服,赶紧“纸烟”伺候,挨个有份,惊得一边正在裤腰里摸着虱子的那位,慌乱的用刚丢了虱子的手,接过了“纸烟”,一脸堆笑地附和着刚才的话题:“哦,你原来是××的娃,不怪到看着面熟,跟了你舅了,攒劲!”,“石头镜”不屑地一哼,低声说“你知道的屁!”</p><p class="ql-block"> “牙关台子”,辉煌的时刻已经远去,濒临灭绝。如今若再去那儿时,已是人去台空。偶尔,也有白发苍苍的老者光顾,依就眯着眼,但不会再有人和你打听你是谁家外甥。我想,这些仅存的“见证者”,斜靠在这墙根,满脑子一定还依然是当年的情景,他们一定认为,头顶高还写着“用社会主义思想占领农村文化阵地”,亦或是“发展经济保障供给”,亦或是更远……</p><p class="ql-block">高子模,宋平九,高希望……再没有谁用驴车拉着几个铁盒盒,用两根椽子撑一块大白布,让这些人见识了不敢想象的世界。大戏,小曲子等,也再未扎起“耳障”,吱吱呀呀地扭捏过。</p><p class="ql-block"> 远去了,那些曾经……黄土,再有没有从哪里挂起……</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陶生兵,2020.8.18.随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