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梦，迎接新兵的那些艰辛岁月》

汉城人（周树凯）

人的一生，都有所追求，有所向往！有人想成为科学家为人类造福；有人想成为医生救死扶伤；有人想成为教师培养人才；有人想成为军人保家卫国。
　　上世纪七十年代，当兵就是当时年轻人最崇高的理想和奋斗的目标！ 我们部队所驻地辽宁省鞍山市的年轻人，对部队及军人的渴望与敬仰，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当地男女青年，都认为当名军人英勇威武，令人羡慕。

　　我于1972年12月从陕西城固县应征入伍，到达鞍山基建工程兵一支队五团服役。从1975年3月担任五团四营十六连文书工作以来，曾先后于1976年赴河北沧州、1977年赴陕西渭南、1978年赴吉林白城，连续三年承担了征接新兵的任务。

　　1976年初，老兵退伍、新兵入伍工作开始，我从五团十六连文书岗位上，被抽调到新兵营，奔赴河北省沧州市征接新兵。新兵营安排我做新兵连的文书工作，被分配到沧州市肃宁县城关镇。

肃宁县地处冀中平原，是全国著名的杂技和武术之乡，年轻人个个都会脚踢拳打，还可以来几招杂耍！该地幅员辽阔，土地平坦，一马平川，但平坦得全县民兵军事训练找个打靶场都很困难！
当地土质都属盐碱地带，缺乏地表水灌溉，种植任何农作物，都要打百米深的机井抽水浇灌。农业种植以玉米小麦为主。飲食以玉米面为主，小麦面搭配。
我们接兵部队人员，就住在城关镇政府机关。每天早餐都是窝窝头、稀饭、咸菜，逢周末吃一顿白面慢头，当地人把圆型的叫馒头，长方形的叫“卷子”。镇政府食堂为了照顾我们这些接兵人员，把原来每周吃一顿“卷子”，改为每周吃两顿，算是改善我们的生活。由于用水紧缺，镇政府机关人员早上打来一盆水，洗刷完毕的水不能倒掉，要等晚上洗完脚，再用这些洗脚水，去浇灌花草树木。

　　最令人不解的是，到肃宁县才发现，这里的麻雀竟然与其他地方的麻雀颜色大不相同，其他地方的麻雀羽毛外表都是灰麻颜色的，腹部是白色的，但肃宁以及周边河间、任邱一带的麻雀腹部羽毛均是黑色的。后来经过观察考证，终于找到了答案！

　　当时，我们基建工程兵一支队去河北沧州地区接兵时，该地区的肃宁、河间、任邱三县有接兵任务。那时任邱油田已经发现，但国家尚未正式开发，油田管理处于无序状态。附近的老百姓为了解决做饭的能源问题，都拉个人力车或赶个马车，到出油的地方去运原油回家当柴火烧饭，我们当时看到老百姓拉着一车像泥巴一样的黑色东西，不知道是什么玩意，一问才知是烧饭用的燃料。每到做饭的时候，农村家家都烧原油，每家烟筒都冒着黑烟，整个居民区被黑烟笼罩！而冬天麻雀为了取暖，就在房前屋后甚至烟筒边筑巢生活，日积月累，时间长了，就把本为腹部白色的羽毛，熏染成了黑色。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麻雀飞到油田上找食吃，黑色的原油粘在羽毛上，也就永远也下不来了！

当时来肃宁接兵的有三支部队：一支海军，一支北京卫戎区，还有我们基建工程兵。兵源是按兵种和乡镇分配的，即一个兵种征接几个乡镇，但有个别乡镇与兵种是交叉征接的。我所在的城关镇共征招新兵30名，其中北京卫戎区12名，基建工程兵18名。
与我一起驻镇接兵的北京卫戍区部队是一名排长，湖北人，但身穿两个兜的战士服装，常以京官自居，为人高傲，说话气粗，特别是在镇政府定兵分配问题上，他想要由他们部队挑选后，剩下的才给我们基建工程兵！其理由是卫戍部队综合素质要高于其他部队！对此，我与他意见相佐，最后还是在镇武装部刘部长的协调下，按照征兵政策规定，坚持按片区分配。 新兵接回鞍山后，按规定在两周之内，还要进行一次身体复检，待身体复查合格后，才能参加新兵训练。我接的这18名兵员，其中一名新兵，在身体复查之前就发现了问题。一次夜间紧急集合，规定在不开灯的情况下，几分钟之内要打好背包到操场集合报到！但这名新兵听到紧急集合号慌了，到处摸不到背包带，无法打背包，只好抱着被子到了集合点。 连里在总结点评这次紧急集合活动时，特别批评了这件事。事后大家询问他，为何不打背包的原因时，他这才说出了事情的真相：本人从小就患“夜盲症”，一到天黑就看不见东西。但长大之后，立志要当兵保卫祖国！这次征兵，为了体检能顺利过关，体检前的一个月，自己买了一张视力表，每天按照表内顺序，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逐个死记硬背，终于把这张视力表背的滚瓜烂熟，所以体检时顺利过关！后来部队在新兵身体复查时，重点检查了该兵员的视力情况，跟他本人讲述的情况完全相符，最后部队决定，还是将他退回肃宁老家！临走时我去看他，他几乎用乞求的肃宁口音对我说：“周文书，我想当兵，不想回家！这样回老家，太丢人了！”面对这个场景，我束手无策，只有同情、怜悯、安慰的份，还能为他做点什么呢？……
这批新兵三个月训练结束，全支队新兵打乱分配，肃宁县城关镇的新兵分到二团去了，下到老连队后，他们还相约来五团与我相聚过，之后我调到深圳，就失去了联系。时隔40多年，每每想到这些“新兵蛋子”，尤其是想到这名患“夜盲症”被退回老家的兵员，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思念！还有，我真想找个时间，再去肃宁看看我接的其他战友，看看肃宁这几十年来的变化，顺便再观察一下肃宁的麻雀，腹部的羽毛变白了没有！

　　在我即将收笔之际，肃宁“小战友”孙志英给我发来了肃宁县城的航拍照片，简直看的我眼花缭乱，目瞪口呆，昔日的贫穷落后的小县城，已经变身为高楼林立、繁花似锦的现代化大都市，从肃宁日新月异变迁的一个侧面，折射出中国农村的变化和发展！

该批新兵三个月训练结束分配到老连队后，我返回到十六连文书岗位才半年多，又到了老兵退伍征接新兵的时节，1976年10月末，我又受组织指派，到陕西渭南地区的临潼、华县、华阴三个县去征接新兵。
渭南地区属关中地域西南部，虽属八百里秦川之列，但地形地貌并没有关中中部那么平坦，特别是驰名全国的“五岳”之一——华山，就耸立在华阴县（现为华阴市）境内。根据组织安排，我们新兵连，分别承接华县和华阴县的接兵任务，但我常驻华县，并负责少华公社的征接任务，只是偶尔也去华阴了解情况，掌握数据，为下一步撰写接兵工作总结创造条件。 华县地域面积不大，人口也只有三十万左右，共有十多个公社（现在都改成乡镇）。这次来华县接兵的有两支部队，一支是浙江东海舰队，另一支就是我们基建工程兵。按照县武装部的地域分配，东海舰队主要征接县西片区的几个公社，基建工程兵征接县东片区的五个公社，包括少华、莲花寺、毕家、柳枝、金堆等。其中少华公社共征接30名新兵，体检合格进入政审的比较多。凡是进入录取范围的兵员，都想穿上军装迈入部队行列！因为当时农村青年的出路只有两条：一是考上大学，毕业之后就可以分配到城镇，当上居民户，吃上商品粮，端个“铁饭碗”，永远不在农村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二是当兵入伍暂时脱离农村，如果运气好，还可能留在部队或转业到其他工作岗位。

　　这次征兵的政策与以往不同，以前在“唯家庭成份论”的年代，当兵规定只能征招“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子女。但新的政策规定，可以个别征招己经改造过来的“五类份子”（即所谓地、富、反、坏、右）的子女入伍！我所在的少华公社，有一名家庭成份为富农的兵员叫李咸明，小伙子高中毕业，英俊潇洒，聪慧能干，是生产队的电工，曾发明过一种叫“触电保护器”装置，受到了县科技部门的表彰！根据政策和本人表现，破例批准入伍，这也是我们部队第一次接收家庭成份高的兵员入伍。

作为一名部队接兵人员，谁都想征接一些综合素质高的兵员入伍，以提高部队的战斗力。而地方政府武装部门，为了年年都有充足兵员向部队输送，总想把那些年龄偏大，文化偏低的兵员早点送走。这样，接兵部队和地方武装部门就存在“讨价还价”的问题！在镇政府的定兵会上，我们接兵人员提出的兵员名单与武装部推荐的兵员名单往往相悖！比如，我提出的这30名兵员，年龄偏小，绝大多数高中毕业，大多有一技之长。但武装部干事吕明轩不同意，他在会上公开说：“您把我们少华公社的年轻精英全都挑选走了，叫我明年征兵工作咋做啊”！尤其是在敲定兵员吉利江的问题上，双方争执分歧较大。吉利江，一米八个头，刚满18岁，应届高中毕业，能写会画，我非常欣赏看中，但武装部吕干事就拿他作筹码，先是不同意，后来附加条件，非要让我带上一个大家都认为不太理想的兵员才行！其实我也知道，他附带的这个兵员，其亲属在县上工作，便使压公社，一定要让其当上兵！处于无奈，我只能像农村买肉搭骨头一样，接受了这个附加条件，把这两个兵员一起接收！
今年新兵训练与以往有所不同，以前是新兵训练结束后，才打乱分配到各团连队，今年却是新兵来部队十天之内就要打乱分配。为了保留人才，我们把这些有专长的人员，统统编入炊事班人员名单，因为新兵连班排花名册要上报重新分配，唯独炊事班人员可保留不动，说是为了保障部队正常生活！ 我所征接的华县少华公社的这30名新兵，综合素质较高，能写会画的不在少数。1980年初，正当这些兵员要发挥作用提拔重用的时候，部队突然下发提拔干部的文件：规定今后提拔干部，都要从部队院校毕业生中选拔，从战士中选拔干部一律冻结！后来考虑到基建工程兵的特殊情况，对专业人才的提拔稍有松动，但选拔数量极其有限，每个团一年只有几个指标。在这种情况下，华县少华公社的30名兵员中，还破格提拔了四名干部。

　　俗话说，山不转的水转，水不转的人转！真没想到，1976年底当兵离开华阴县，到基建工程兵一支队五团宣传股任新闻干事的薛东江，五年后转业回华阴县任办公室干事、副主任、主任、副县长，后又调任华县县长、县委书记，最后升任为渭南市人大副主任直至退休。1976年底当兵离开华县到基建工程兵一支队五团宣传股任放影员的吉利江，在基建工程兵二技校毕业后回部队任工程师，后又下海经商开发房地产，前些年返回陕西太白投入巨资，创建了西北最大的鳌山滑雪场。这些“新兵蛋子”，为我们基建工程兵增添了不少光彩！

　　令人惋惜的是，我的这篇文章刚一发出，就有战友传来噩耗，说是我接的一名华县少华兵员雷保山，已于去年因患癌症在鞍山去世（现在我又对文章内容重新进行增改）。这一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保山战友能写会画，吹拉弹唱，多才多艺，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但命运的不幸总是降临在他的身上。新兵训练结束后，他下到老连队做炊事员时间不长，就参加了汽车司机训练班，而后成为汽车驾驶员，在一次执行任务时，发生交通事故撞死了当地一名女青年。当时，按照部队军纪，要严厉处置并让他退伍回老家。但受害人一家，非常通情达理，主动找到部队领导为他求情：“千万不要处分这名小战士，因为他也是无辜的！我们不要求部队赔偿，只有唯一要求，让其退伍留在鞍山！”最后部队满足了受害人家属的要求。万万没有想到，他刚退休才一年多，癌症就夺取了他的生命！说到这里，悲痛和怀念，情不自禁的涌上心头……

新兵军训三个月结束下到老连队后，我返回十六连担任四排副排长工作，没过多长时间，又到了老兵退伍迎接新兵的时节，不知道谁的主意，又抽调我参加去吉林白城地区征接新兵。这次接兵的县城有扶余、大安、前郭三个县，其工作任务也有所变化，不是在连队当文书，而是在新兵营当文书。虽然干的都是文书工作，但不直接去县镇基层做具体工作，只是跟随营领导去各县了解情况，然后把整个情况汇总向上报告。
吉林属于高寒地带，部队发的服装都是皮毛制品，而我们驻鞍山的部队属辽南微寒地带，部队发的服装都是棉制品。所以我们去吉林白城出发时，统一发一套带毛制品服装，即毛手套、毛帽子、毛大衣、毛皮鞋。接兵任务完成后，上述服装用品收回。
由于我这次工作岗位的变化，没有撑握到深入基层的第一手资料，所以也就没有典型的故事情节与大家分享，只能充当个“无米之炊的巧妇”罢了！
回顾连续三年的接兵锻炼，使我开阔了眼界，增长了知识，尤其是锻炼了自己的社交能力和与人合作共事的能力，更为我个人的成长进步，奠定了比较坚实的基础。所以，我忘不了部队对自己的培养，忘不了老首长对自己的关怀，更忘不了老战友们对自己的支持与帮助！人们常说，吃水不忘挖井人！部队的老首长老战友就是我的挖井人，我将永远感恩您们！（原基建工程兵一支队五团四营十六连文书周树凯，2020年8月写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