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携手看远山含笑水流长

云起时

今年雨水多，大暑前上山，路过古道人家，下车看了看，雨后路旁的植物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草木气息。蒿草漫无天际地生长，我随手一拽就牵住它的衣襟。 古道人家就是以前的桃卜凹。小时候进去过，几户人家坐落在半山腰，属于漫山村的一个小自然村。 如今建设的美轮美奂，不再养在深闺人未识，尤其是修建成了天然博物馆，让人踟蹰不前，留恋不舍。 天然博物馆路标牌子上写的一组字：自然即课堂，万物即教具，生活即教堂，游戏即学习。我想这不就是我现在的心理状态吗？大自然就是我们的课堂啊，这绣线菊上次上山还开得白灿灿的今日所见已到荼蘼。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这一寸的光阴就是一寸的金呀。 芸香花开得正好。芸香特有的香味有杀虫效果，可用来驱蝇；鲜艳的黄色花朵可以增添花坛色彩、或制成干燥花，也可以插花用。它的茎枝及叶均用作草药，有清热解毒，凉血散瘀之功效。主治感冒发热、风火牙痛、头痛，跌打扭伤。大自然真是最好的课堂。 石崖上滴着水。老家的人们把“崖”发音成nai，琼瑶的《望夫崖》里“崖”发音成ai。一方水土一方人，沿着公路绕个弯便回到了我的家乡漫山，每年夏天我都会在山上小住避暑。 今年因为疫情，花溪谷不如往年热闹。 花溪谷景区曾经车水马龙如今门可罗雀。只是那满山遍野的植物依旧以郁郁葱葱的热情欢迎着你。 摆摊的老乡们都说今年生意不好做。 梧桐上喜鹊登枝喳喳叫，给萧条的景区填了几分喜庆，似乎在对人们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喷泉边有丝丝缕缕的凉意驱散暑热。 我扭头看了一眼寂寞在大门口的灵灵和寿寿，返身回到住所。 龙池小区的窗外，槐花已谢，一株老荆条开着淡紫色的小花随风摇摇摆摆。以前人们用镰刀割来编篮子、背篓等用具。如今人们条件好了，不用再那么辛苦。转一圈发现摊位上连六道木拐杖也不见了，问老乡都说懒得上山砍，谁还去费那个劲？ 只有我的老父亲还锲而不舍地喜欢着那些植物，这一点我随他，对故乡的草木有着莫名其妙的迷恋。我说了一句走了半天也找不到艾叶，第二天一觉醒来，我的床头便多了一束正真的艾草，我闻到了艾叶淡淡的清香。那一刻，竟是要落下泪来。80岁的老父亲早上散步时采回来的，我舍不得用来泡脚，一直放在床头观赏，在艾香里睡去在艾香里醒来。山中不觉日月长。 保持着每天下午健步走的习惯，独来独往。一次出来晚了，顺着五岳寨广场走到花溪谷停车场大门口。偶尔有游客的车辆经过，锦衣夜行，有冒险的小刺激，有隐秘的小欢喜。看见三车交错，一辆去了五岳寨，两辆去了花溪谷。风来微微凉，我紧紧衣衫，往回返。 茶园的老栗子树是我每次回来必去看望的，只是故人已去，新换的主人我并不熟络。某天经过，在老树下发呆心里怅怅然。 沿着公路走下来，去一个以前叫羊圈的地方。 遇见牵牛花，一直以为它也叫夕颜或者朝颜。可百度说，朝颜是牵牛花的别称；夕颜是月光花的别称。 豆角也开着淡紫色小花，缠缠绕绕在架子上，刚从蔓上摘下的豆角有着新鲜的美味，这是超市里不时洒水装嫩的蔬菜所无法比拟的。 玉米顶着红头发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昨夜雨疏风骤，晨起的玉米叶尖上水露晶莹欲滴。 过漫山大桥。桥下有哗哗的溪水声，一抬头与五岳寨主峰遥遥相望。 看见了野酸枣，一切都正在酝酿，绿得玉一样晶莹剔透。 还有娃娃斑。太旺盛了，枝枝蔓蔓都从半山坡耷拉下来，像一挂绿色的小瀑布。 湿巴蔓长得铺天盖地的，看了让人惊叹。也不知道惊什么，也不知道叹什么，却又分明感觉又是惊，又是叹。 到这里时路旁的蒿草漫过了我的身高。我不大喜欢红楼梦里薛宝钗的蘅芜苑。却喜欢描写院子里各种各样藤蔓植物的这一段，许多异草：或有牵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巅，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绕柱，萦砌盘阶，或如翠带飘摇，或如金绳盘屈，或实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香气馥，非花香之可比。贾政不禁笑道：“有趣！只是不大认识。”连平时规规矩矩一本正经的贾政也露出本真的天性，可见大自然的魅力。而我刚才走的这一段路和书里描写的一样，只是我走的这段路是天然去雕饰的。 谁家门前的木槿花？ 这一路啊，这一路，无法抑制地爱上大自然，由于昨晚阵雨，今晨山里空气特别清新带着一路草木的清香，蒿草漫过我的身高，茶园的老栗子树似乎成了精，豆角叶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嫩玉米顶着红头发兴高采烈，农家门前的木槿花如西月锦绣，还看见野酸枣，娃娃斑，湿巴蔓，都疯了一样地长。正是草木葳蕤时节，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美遇，适我愿兮。 果然得遇美人，若即你可知道这满山遍野的花，都不如我看见你时的心花怒放。 下午和若即进花溪谷，先看见一丛深紫色的花，开始我以为是鸢尾花，若即说不是，百度一下是桔梗，也叫铃铛花。 若即说这团白色的叫绣球花。 随处可见的黑心金光菊。 想不到绣球花还有粉色和蓝色的。 若即觉得此花诡异，拉我快走。 我们在草坪上撒欢。 看水。 听水。 看山。 看花。 芦苇丛边锦鲤戏水。 路旁的花篮里还盛着一夕斜阳晚照。 忽然花香扑鼻，不觉已到玫瑰园。 发现新的中草药材：千屈菜。别称对叶莲，全草入药，治肠炎、痢疾、便血；外用于外伤出血。 走过七彩滑道时，花溪谷张灯结彩起来。 灯光照耀下的溪水流晶逸彩，为我们弹奏一曲天然的《春江花月夜》…… 一边走，一边和若即絮絮叨叨。 到了顶端的美食城。快看，第一颗闪亮的星星！我用手一指。温柔的夜空中星光闪闪烁烁。我和若即一起发了一会呆。我们不再言语，却此时无声胜有声。 稍微抬起头就能看见夜色中五岳寨黛色的山尖，雄伟中带着一丝别样的魅惑。清凉如水的山风一阵一阵袭来，若即说，我们往回返吧。 搭乘了一辆旅游观光车，下山时并不累，到门口看见跳广场舞的人群。 忽然发现月亮已经很大很圆。 我俩都惊呼，好美！若即，你可知？那晚初升的月，第一颗眨眼的星，夜空下黛色的山尖，微凉的掠过裙角的风和我们一路絮絮叨叨的话语，在任何时候想起来都如高山遇流水，只为那时有你。 若即来的第二天，带她去看漫山老村子。 我换了艾绿色的裙子，她换了粉蓝色的波西米亚长裙。 虽然走的是同一条路，每一次都有不同的发现。从茶园下来，又看见了还没有长红的小辣椒。 嫩绿的黄瓜。 若即在穿过我以前独自走过的漫过身高的蒿草时不小心被旁边的湿巴蔓勾住裙角，我说，真好像《牡丹亭》里的描写：是睡荼蘼抓住裙钗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处牵…… 一路走一路拍。发现了蝎子草。我告诉若即千万别用手摸，否则手会发痒。小时候不小心碰过。听名字就知道厉害。 这个小白花原来以为是不起眼的野草野花，没想到也有名字，叫蝇子草。百度出诗：蝇子成名身渐老，萤光照草夜初长。牛衣巷口人归晚，车马门前路渺茫。 有一丛花，我和若即争论起来，我说叫秋海棠，若即说叫凤仙花。小时候我们都用它来染过指甲，一百度，若即赢了。 在通往漫山老村的路上，最让人欣喜的是看见了益母草。《诗经》中，可不叫益母草，而是叫蓷（tuī）。中谷有蓷，暵其乾矣。有女仳离，嘅其叹矣。嘅其叹矣，遇人之艰难矣！中谷有蓷，暵其脩矣。有女仳离，条其啸矣。条其啸矣，遇人之不淑矣！中谷有蓷，暵其湿矣。有女仳离，啜其泣矣。啜其泣矣，何嗟及矣！这首诗写的很哀怨，却怨而不伤。最终悟出与其哀怨不如做一株能救赎人的中草药。 林间小溪水潺潺，路过小花川。我对若即说，小时候冬天，爸爸带我来这里滑过冰。 青苔顽石。 走一段石子路。 和若即一起看望了漫山老村的百岁老人，若即说想起姥姥。 百岁老人也是村子里现在唯一的一个小脚女子。关于裹足的陋习，一说源自南唐李后主的嫔妃窅娘，美丽多才，能歌善舞，李后主专门制作了高六尺的金莲，用珠宝绸带缨络装饰，命窅娘以帛缠足，使脚纤小屈上作新月状，再穿上素袜在莲花台上翩翩起舞，从而使舞姿更加优美。可是劳动人民的女子缠了足哪有美丽可言，不过是无穷无尽的苦痛与折磨。幸运的是百岁老人的子女都很孝顺，老人晚年生活幸福安逸。 村子里拔地而起的新楼房。 门楼很是漂亮。 带若即到我家老院子。先看见的是父亲种在院子外围的花椒树。 由于无人居住与打理，院子一片颓废。只有父亲种的几株果树在盛夏里显得生机盎然。我和若即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休息了一下。她小声问，你小时候在这里生活吗？我轻声答，嗯。 然后带她去老街走走。我说你看“阁栏”。若即一脸茫然。我给她解释，这是我们家乡话，翻译成普通话就是“长条木头墩子”，可以当座来坐。遂，一起哈哈大笑。 来到我奶娘家的小院。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奶娘种的玫红色美人樱。美人樱的花语：相守，家庭和睦。 青石小院的台阶下还有一丛丛粉红色的太阳花。 太阳花也叫马齿苋，半支莲，死不了。奶娘给我挖了几棵。 出了奶娘家的小院，街路旁的核桃树已经是绿叶成荫子满枝。 一户人家门前的草茉莉开得娇艳欲滴。想起宝玉亲自采来花瓣做胭脂的情节，我和若即一起赞叹好美！却没想到院子里的婶婶听到我们的声音，忙出来喊我们去家里坐。 婶婶请我们观看她养的倒挂金钟花，还说，这就是从你奶娘家移栽过来的。 又看了她嫁接的梨树，走时，婶婶送了我们草茉莉的种子。 走到村子广场，背后有人大喊“白云”！我吓了一大跳，走近了才看清楚武大哥的脸，请原谅，我近视又不爱戴眼镜。武大哥约我们到他小院喝茶小憩。我们在他的露天平台上手拿小白菜一气乱拍。若即说图片有日系风格。呵呵。 返回的路上发现了绽放的黄色草茉莉。 而我们去村子里路过时它的花朵还合拢着。 走着走着，天就黑了。夜灯初上，这次路过花溪谷的大门口有若即在身边多了温馨感，一点也不害怕与紧张。还是那样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讲话。 在夜色中的五岳寨广场逗留。我们聊很多过往，很多今朝，仿佛总是有很多说不完的话，就那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直到夜很深很深才分开睡去。 次日中午，亲自下厨做了地道的腌肉手擀面。 若即说，昨天的素馅饺子已经吃撑了，今天的腌肉手擀面又吃撑了。云，你做的饭真太好吃了。 下午带若即去消消食，细雨过后，去往蒙古包的路上偶遇了多年不见的野棉花，植物最能感应季节的变化，快立秋了，它的花瓣开始零落。而此时，云气正在升腾。 此程还多了一个精灵古怪的小丫头诺诺。以下是诺诺语录：“对，就是一诺千金的诺。我的名字就叫一诺。”“假如我的鞋子湿了，但我想到一个地方，我会努力地走，等回到家把湿鞋子换掉，再用热水泡泡脚。”“我刚看了《灰姑娘的水晶鞋》，平时姐姐看喜羊羊，我看熊出没，弟弟看小猪佩奇……”“白云姑姑，你爸爸就会用荆条编篮子，有一次我见他编了一半扔在那里走了。”“大耳朵的人有福气。”“白云姑姑，这里你小心点，不好走。”若即大教授也惊叹这个小学二年纪学生的天赋异禀。若即说起初你发在微信里的关于诺诺的描写我还以为是夸张，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我说，小说是可以虚构的，而散文与随笔都是不可以的，都应该是真实的。 在蒙古包前我跳了蒙族舞《美丽的草原我的家》。 往回返时，雨来又去。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我最喜欢的一个季节要来了。 立秋的前一天我和若即一起下山。回想这三四天的携手同行，同样的山水花草因为有了一个懂得自己的人又生出很多的不同来。一个地方的风景很重要，而陪你看风景的人更重要。 若即，其实依旧是我和你的光阴。记录这样的时刻，只为一切都有迹可寻，后会有期。恰如这一路的青草气息，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