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好·小学篇

李滟

　　自从有了平安，我很少动笔写字，或精力有限或琐事繁多，快要忘了自己的爱好，甚至快要忘了自己。近来心情低落，愁绪万千，却想到了求学生涯中教过我的那些老师们，毕业之后再未相见。他们有的退休有的还在孜孜不倦地辛勤耕耘吧？

　　1995年，我上小学一年级，没有幼儿园、学前班的过渡。依旧清晰记得听说母亲要把我送到学校去，炕上打滚哭闹反抗就是不去学校，母亲的苦口婆心不记得了，大抵免不了是些不学习没出息的话，最终以我的反抗无效告终。

　　那是一个下着大雪的早晨，我戴一顶滑稽的咖啡色皮帽子，帽子的样子就像边防站岗的解放军戴的那样，可以严严实实地捂上耳朵，然后在下巴处打一个结。父亲牵着我的手先去了班主任老师家，隐约记得她正在吃早饭，是一大盆手把肉还是莜面我记不清，但是她错愕的表情我印象深刻，她应该是没有料到大清早会有人突然造访吧。父亲说明来意，老师说直接送去班里就行。因为没有座位，我就随便坐在了第一排，父亲走后，呼啦啦围上来一群人，他们问我叫什么，从哪里来?我把脸埋得深深的，不敢抬头，不敢说话，因为他们都说普通话，而我不会，应该是那个时候第一次有一种和别人不一样的感受，第一次感到格格不入。

　　带着惶恐不安我终于还是勉为其难地上学了，我记得一年级的课程，拼音已经学完了，以我现在教学经验判断应该是国庆以后了。真正的零基础，什么都不会，我的语文老师李玉霞，就在她每天讲完课后，把拼音写在黑板上，让一个学生领着我读，后来不知不觉我就会了。

　　在阿巴嘎旗青格力苏木的大草原，真正的地广人稀，我的童年在此安营扎寨。一所学校全部是蒙文班，大抵有十几个，只有我们一个汉文班，还是两个年级拼凑出来的，一年级和三年级在一个班上课，老师怎么上呢？一节课40分钟，李玉霞老师先给三年级上20分钟，再给一年级上20分钟。一年级八位同学，三年级五位同学，汉人在那个地方真正少的可怜，完美地诠释了“内蒙古自治区”这个名称的由来。

　　小学生涯中记忆最深的是一次“听写事件”。那天一如往常，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听写完，高年级的班长让我们都出去，他自己留在班收作业。上课后我们自习，老师在讲桌前判听写，我还在想今天估计不是一百就是九十几，随后老师就怒气冲冲地问我，你是不想学了吗？45分。原话记不得，大抵是这个意思，总之是四十多分，我没敢哭，也没说话。直到听写发下来我才明白，有人把我的听写改了，每个字或多一笔或少一笔，还留有橡皮擦拭过的痕迹。中午回家，才敢哭着告诉父亲，那一天，我依旧记得我说的那句话:“爸爸，我不想念了。”至今想来，难以释怀，我想是被那个时候或许还没有那么猖狂却一直存在的校园霸凌狠狠地伤了一下。最终是李玉霞老师替我解决了这件事。打那时候起，我就没少给我的老师惹麻烦，那个高年级的大个子，今天指使全班都不和我玩儿，明天指使同桌故意蹭掉我的作业本，变着法儿的让同桌和我打架，我几乎天天哭着跑回家。现在想来，无非是因我是外地来的，其次，我个子矮小又不爱说话，见我好欺负，三者，我受欺负就告状，告状他们就会受批评，受批评就要找我“报仇”，就这样一直恶性循环……终有一天，我忍无可忍，虽然个子矮小，但是跳起来打了一直爱欺负我的那人一巴掌，以解心头之恨。

　　一个班里，除了我受欺负，其他人也受欺负。我最好的朋友也不例外，为了不让她和我玩儿，那个人把她关在班里，我扒在窗户上，明明白白看见，他抽我好朋友好几个巴掌，我又告状了，我不告老师，我告我母亲，我的母亲告诉我好朋友的母亲，于是，那个人被揍了。

他不仅欺负我们年纪小的，还欺负他同班同学，现在想来，没有他不欺负的人。

　　有一段时间学校把班里铺的地砖都翘起来，换成了水磨石，这件事就是在还没来得及换上新的地板而地面都是泥土这中途发生的。他们班的一位女同学被他用绳索反捆了手，并且让她面对黑板站在讲台边缘，他站在讲台下，趁她不注意，使劲一扯，那位女同学就被狠狠地拉下讲台，重重地摔在泥土里，后脑勺着地，她哭，他继续。写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个人，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这个人，人格分裂?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怎得心地坏到这步田地?如果按正常寿命计算，这个人现在应该快四十岁了吧，我一直在想，他会不会一生都在监狱中度过？坏人的恶是与生俱来的，打小作恶，老了能好到哪里去?网上有句话说:“不是好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

　　由于我们是五年制，我哭哭啼啼的小学生涯过半，三年级升到五年级毕业走了，只剩我们，从此开启我欢乐的童年。

　　数学老师沉默寡言，我记得我们最爱让数学老师削铅笔，老师就轮着给我们削铅笔；放学后，我们簇拥在数学老师身后，欢欢喜喜，热热闹闹地回家。如果碰巧数学老师有事，就会让他的妻子李玉霞老师代数学课，我最怕上语文老师的数学课，因为做不对会挨揍。印象中没挨过数学老师的揍，但因为数学学不会会被语文老师在数学课上揍，我很难过。打小我就对数学没感觉，写些数字，无聊极了。应用题更是完全看不懂，加减乘除，乱七八糟，不知所云。哪有语文有意思，我现在还记得语文的课文，最喜欢那篇《小小竹排顺水流》，同情《凡卡》。我们的课本有《社会》、《自然》、《思想品德》、《美术》、《音乐》，但是我总是记不起我上过体育课，大概体育课总是哭着跑回家，没怎么上过吧。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学生比现在的学生轻松很多，没有补课班没有兴趣班，没有课外作业。

有一年寒假，我记得李玉霞老师给我们几个学生补过几天数学，但是她没有收钱，老师说愿意去的就去，不愿意去不勉强，我不知怎么就去了。要去老师家写作业，怎么还是有点紧张，不会做题老师会不会揍?现在想想，学生之所以怕老师，是因为你不会的老师会揍你！那个时候老师揍学生估计不会担心什么，即便学生告诉家长，家长还会再揍一顿。就比如那次考试，考数学，李玉霞老师监考到我身边停下，我余光看见老师在身边，赶紧把卷子用手臂盖住，然后趴在桌子上，其实我怕老师看见我有错题又揍我，我就一直保持那个动作，直到看见老师走了才松了一口气，谁知老师把这事告诉我母亲，我母亲说老师气得哭着告诉她我的所作所为，我妈说下次再敢这样……写到这里我突然发现两个问题:首先，为什么我总是和我的语文老师纠结数学问题?我语文一直不错，但是数学太糟糕了，李玉霞老师一直没有放弃我，所以为什么我老怕她因为数学打我，而从没有担心过语文。其次，我胆小一定是被我的母亲吓破了胆，一旦犯错我的母亲不是说要用针戳我的嘴就是烧红炉钩烫我的嘴，其实她就是说说，从未实践过。为什么总和嘴过不去呢？因为我从小不爱说话，气老师这次也不例外。所以，一个人不爱说话，就是性格使然，没有为什么。

　　但现在不一样，打学生的老师已经不多了，敢打的更是寥寥无几。教育，走着走着就不一样了，其实也好理解，从前一个月工资30元花不完，现在一个月3000照样月光族。从前我们对老师心怀敬畏，现在尊师重教的有几个呢?

　　我特别感谢我的老师李玉霞，如果那时我理解她的苦心，好好学数学，而不是因为害怕总是逃避，或许结果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