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路

橙子

　　今年的暑假来的较迟，往年六月二十日中考，基本就进入假期，今年因为疫情推迟了一个月，直到七月二十日才放假。忙了一些琐事，进入八月，才计划回乡，回那生我养我的故乡，回到我成长的家乡，回到我出发的原点。

临行前，照例先问老爸道路状况，确定行走路线，其实也无非就是两三条路，但是想快点到家，想着不要绕远，不要遇到修路等突发事件。再去超市商场想着给爸爸添点什么物件，一切准备就绪，然后出发。

四个小时的车程，我和老司一路聊着，开累了递给他点零食，或者到服务区稍事休息，再向家的方向奔跑。

有两年没走过太旧了，边走边查看有什么变化，倒也有趣。变化最大的要数出了旧关，往娘子关走的九公里。

这是一路上最崎岖的一段盘山路，眼看着从群山之巅，转着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s，提着悬到嗓子眼的心，最后落到山下的娘子关。孩子戏称这简直是坐过山车，如果对面来车，更是紧张，弯路相连，看不到多远，等看见来车就到面前了，小心翼翼地错车，之后再小心翼翼转弯。冬天下了雪，是万不敢走的，一个侧滑就会出溜到嶙峋突兀的山岩上，或者滑到让人眼晕的山崖下，不敢想象。

这次再走，原来那坑坑洼洼，狭窄逼仄的道路，升级成了宽阔的柏油路，靠近悬崖的一边修砌了一人高的挡墙，看不到悬崖，再感觉不到眼晕；转弯处安装了凸面镜，可以看到对面来车，安全多了。

果然是，坏到极点就必然会好到极致。

　　没想到，内心的欣喜还没有完全荡漾开来，接下来的最后三公里，再一次让我眉头轻蹙。

两年前，娘子关到阳泉的公路因为一场大雨，破坏严重，上面决定重修。到现在许多地方已经修好，而我的家乡这一段却迟迟不见完工。挑开的路面，在夏日多雨的季节里，犹如上世纪中叶的农村马路，那路面的大坑一个接一个，平静的积水，仿佛一处又一处江南的池塘，这是远观效果。但当你开车走过，那种不知水底深浅的感觉，简直不可言说，硬着头皮减慢速度，依然飞溅起搅和之后的混浊的泥水，颠簸着。我怀疑有些车不太结实的话，会不会颠掉一两个零件。有一处临近河边还塌方了一段，路上用彩色小旗子拉出一条界限，更是让人心惊胆颤。

　　终于回到家，地处山西最低海拔的娘子关，以她独特的热浪欢迎我们，那种热是憋闷搅拌着高温。生命的前二十年在这里度过，也没什么特殊感觉。然而在离家二十年后，就再也不能适应这让人无法正常呼吸的闷热。只坐着也汗流不止，稍微一动，便从头顶蜿蜒下无数条悬泉瀑布，我心想那一定已经成为一种景观了。院子里放一盆冷水，隔一会儿就得洗一把，不然头脸脖子黏得能粘住那些小小飞行物，也就个把小时，那水就汲取了炎阳的温度而温暖起来。

最喜欢晚上去大门外马路上纳凉，如果有一小阵风就更美了，浑身舒爽。坐在水泥墩上，仰望满天繁星是保留节目。在我家房顶正上方，那是北斗星的所在，眼睛一眨不眨得盯着看，那一颗颗星，真的在闪烁，忽明忽暗，果真就像眼睛眨呀眨的。再盯着看一会儿，自己也眨巴几下，你就觉得它在和你对视，和你逗乐，和你玩耍。然后再去找夏季大三角，找牛郎织女星，遥望着忽闪忽闪的星星，遥想着千古不绝的神话故事，你就会忘记一切杂念，周身一切都不复存在似的。

我知道，那是家乡赋予我的宁静，是故土馈赠给我的丰厚，我无论飞到哪里，这都是我最有力的羽翼，我带着它才能所向披靡。

　　古稀之年的父亲向我絮叨着村里的大情小事。谁家孩子考上哪里啦，谁家老人不在啦，谁家摊上什么事啦……让他最为不快的是石太线上的票车不通了。

我家就在石太线上，村里有个四等小站，六条铁轨并列延伸，看似冰冷，却极其温柔妥帖地把我们载向省城太原，载向石家庄，尤其这是我们到达阳泉市的最主要方式。五六十年了，那古朴的绿色外皮，那响亮的悠长鸣笛，那隆隆的动听节奏，早已经融入到我们的血液里，成为我乡愁的一部分。离家之后，每每听见这鸣笛，看到这抹绿色，都能把我带回到那方故土。

如今，每天往返四趟的客车停运了，只剩下黑色车厢的货车依然忙碌地，惹人厌地轰隆隆来回叫嚣奔跑。我的家乡几乎成了一位隐士，蛰居在群山包围的小小盆地里。村里人要到市里，只能坐中巴，在那挑开却不见动工的泥路上摇晃颠簸一个半小时。就是到镇里，十来里的路，也得花二十元打车才能到达。如果等中巴车，不是时间不合适就是办事没办完。当年繁华的村庄，如今却成了封闭的山旮旯。

　　我的曾经热闹的家乡，有设计院，那里活跃着来自全国各地的大学生，工程师；有水泥厂，那里聚集着来自全省各地的工人和家属；有部队，那里回响着训练新兵时的呐喊跑步声，代替时间的吹号声；有中小学校，那里穿梭着上下五村的学龄孩子，不同年龄段的老师；有村里的戏班，有信用社，有部队医院和服务社，有石灰厂，服装厂，供销社，……我的同学有部队的，有水泥厂的，他们说着好听的普通话，穿着时髦的连衣裙，用着高级的日用品，这些一度也开阔了我们的眼界，提升了我们的生活品味。

可是，可是！这才多少年！我的家乡，我的美丽红火的家乡去哪儿啦？那些不住人的楼房只张着黑色的嘴巴，却说不出话；那只剩少数人的部队，只到点响起号声和乐曲声，孤独地失去了和声；那废弃的大院，只长满杂芜的蒿草，连路都没了踪影；那喧闹的校园，只剩下小学几个班，为数不多的孩子……那不是我的家乡，不是我记忆里的美好家乡啦。

一下子，我找不到回乡的路了！

我去哪里找到可以回到我梦里家乡的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