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p><p> 初见“老胡”于“乐龄生活馆”。</p><p>（何谓“乐龄”？“乐”者，其意有二，一是“六”谐音，“乐龄”意为“六O”，其二是娱乐的“乐”。“乐龄生活馆”顾名思义就是政府为六十岁以上退休老人提供娱乐学习的地方。）</p><p> 乔迁新居，百般无聊，经人介绍，来到兴隆社区“乐龄”馆。</p><p> 馆内环境整洁，管理有序，服务周到。环视“图书室”和“书画间”，偶遇一、二老人阅读和挥毫。更多的老人集聚于大厅“掼蛋”（掼蛋起源于江苏淮安的一种扑克牌游戏），乐此不疲。</p><p> 由于初次到来，人面不熟，我只能站立“相眼”（“相眼”，苏北方言：旁观的意思）。</p><p> 不久，我眼前的老头对着刚进门的人喊道：“快来，帮我吹吹！”。</p><p> 我向门口瞟去，风火般进来一老头，七十岁左右，身材瘦瘦的，身高不过一米六。人还没到桌前，就笑呵呵地对叫他的人说：“老王，今天不用我吹，你肯定赢”。</p><p> 我一听口音，就知道来者是东北人。</p><p> 被叫老王的人笑着说：“你连牌都没看，怎么就肯定我赢？尽胡说！”。</p><p> 来者说：“咱还用看牌？看看人就行，你看看你上家是谁？老苏，再看看你下家是谁？老夏。一个是有一种牛奶‘特仑舒’，一个是梅雨季节‘天天下’，有这哥俩，你们还能不赢？”。</p><p> 此话一出，逗得大家哈哈大笑。</p><p> 起初，我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老输（牌），老下（游）”这么一回味，还真的笑了。</p><p> 来人站到老王身后，微微弯曲身体，对老王说：“兄弟，人是人，牌是牌，让我瞅瞅，这牌，头游！”。</p><p> 老王说：“你还真能吹！就这烂牌还头游？”。</p><p> “那怕啥？想当年咱烂枪烂炮还不照样解放全中国！”。</p><p> 又一轮抓了牌，他又吹上了：“兄弟，这把牌好啊，简直就是解放军碾压胡子”。</p><p> 上家老苏提出了疑问：“你今年多大？”</p><p> “七十”回答得很干脆。</p><p> “你七十，应该是1951年出生的吧，还记得烂枪烂炮解放全中国？还记得解放军碾压胡子？”。</p><p> 本来他要是说听老辈讲的，我想老苏就将这疑问翻篇了。可不知怎的，也许是习惯了，他随口说：“咋不记得呢？”。</p><p> 老苏也是存心要逗他：“你记得个屁，那时你还没出生呢！”。</p><p> 这一说，引得大家哈哈大笑。我也为他着急：“吹漏了不是？”。</p><p> 他也是瞬间一愣，继而问老苏：“我爸记得不？”。</p><p> 老苏边出牌边回答：“老爷子肯定记得！”。</p><p> “那不就妥了，那叫基因遗传，所以记忆也遗传”说完自己哈哈一笑。</p><p> 你别说，我还真的被他这“记忆遗传”逗乐了。</p><p> 接下来，他指挥老王出牌：“出这张”，可老王也不客气：“胡说，应该出这张”。</p><p> 他不但不生气，还附和着：“是我说”。</p><p> 又指挥老王打那张，老王也不给面子：“你这是胡打”。</p><p> 我以为他会生气，可他却笑嘻嘻地说：“是我打”。</p><p> 我感觉奇怪，每次老王说他“胡说”、“胡打”，不但一点都不生气，反而附和着。最后老王实在受不了他多言多语，把牌递给他：“来来来，你来打！”。</p><p> 我觉得老王好象有点处分他的意味，可他笑着说：“我可不和老屠打，要是打了，那不是一对老糊涂了？”，说完，又问老王对家：“老屠，你说是吧？”。</p><p> 这下我才知道老王对家姓屠。一直不言语只是笑的老屠感慨说：“老胡说的一点不假，我们这年纪经常忘事，有时出门走了好远，会突然问自己：门锁了没有？锁了？没有锁？万一没锁呢？这样纠结来纠结去，最后还得回家看个究竟”。</p><p> 接着老屠又有点伤感地说：“就说这惯蛋吧，不瞒你们说，有时竟然忘了打几了，又不好意思问，就跟着你们瞎出”，说完又哀叹了几声。</p><p> 至此，我才知道这个东北小老头姓胡。老胡看似乐观的对老屠：“屠老哥，别难过啦，虽说我比你小几岁，其实我还不如你呢，有一天阴天。我爬上床睡觉，睡得好好的。儿媳叫我起床吃饭，我觉得奇怪 ：这半夜三更的吃什么饭？原来是吃中午饭。你们说是不是老年痴呆了？糊涂了？”。说完自己和大伙都笑了。</p><p> 老夏不失时机地说：“你本来就是姓胡嘛！”。</p><p> 老胡一本正经地说：“我这辈子亏就亏在这姓上，你瞅瞅：说话吧，人家说我是胡说；打牌吧，人家说我是胡打；唠嗑吧，人家说我是胡吹；吃饭吧，人家说我是胡吃；交个朋友吧，人家说是‘胡朋’；就连睡觉，人家都说我是胡睡。最头疼的是：算命先生说了，儿女起名与婚配都得避免有些姓，诸如：李、屠、江、蒋、姜、高、马……这辈子姓胡也就姓了，我发誓，下辈子绝不姓胡”。</p><p> 说完，大家又是一阵大笑，当然包括我。</p><p> 随后，老胡又吹上了牌：“这不是我吹，打掼蛋我从来就没有过下游”。</p><p> 不但我心中暗自好笑，就连老王下家的老夏都有点听不下去：“你就吹吧！东北的小猴子跑到花果山来与齐天大圣比武艺。昨天你不是连着几把下游？”。</p><p> 老胡笑着说：“那不叫下游，那是第四名”。</p><p> 我心里不得不佩服老胡的机智：“这么说，谁都可以吹：从来没有打过下游”。</p><p> 接着老胡又反驳老夏的话：“齐天大圣怎么啦？别看我这东北小猴子，也是有名师的”。</p><p> 我好奇地问：“你的师傅是谁？”。</p><p> 老胡拍拍我的肩膀说：“兄弟，咱们初次见面，也不瞒你。说出我师傅吓死你！”。</p><p> “谁？”</p><p> “我儿媳妇，那掼蛋打得叫好！网友都怕她。说：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我儿媳妇就姓朱，你说厉害不厉害！”。说完还朝我竖起了大拇指。</p><p> 这时老苏报五张牌，没人管。老苏又打了一对七，手中还剩三张牌。</p><p> 老胡又吹上了：“我没看老苏手中牌就知道不是一手牌。不是一张和一对，就是三张单牌”。</p><p> 我夸他判断力强，没想到他又吹上了：“兄弟，咱这判断可准了，准确得不要不要的，了不得！想当年在东北森林伐木的时候，眼前飞过一只蚊子，我判断说：这只蚊子是母的。工友们硬是拿不出证据证明是公的”。</p><p> 说完他自己没笑，可把我们逗乐了。</p><p> 老王才不相信老胡的判断，本来是要出三张牌，可他偏偏要出一张。这时老胡急了，连忙上手夺老王手中的三张牌，被老王用力推倒坐地上。</p><p> 瞬间，连空气都凝固了，每个人都等着老胡起来急眼……</p><p> 可出乎大家的意料，老胡爬起来笑咪咪对老王说：“我刚才夺的那牌出了没有？”。</p><p> 一场即将发生不愉快的事，就这样让老胡化解了。</p><p> 尽管刚才的危机被老胡轻松化解了，但我觉得多少有点尴尬，想找话题缓解一下，我刚提起掼蛋，老胡又给我吹上了：“兄弟，咱不是吹，咱不但口才好，牌技更高。我总结了掼蛋要掌握：一个中心，三大原则，八项注意”。</p><p> 我出于礼貌静静地听：“一个中心：就是以‘开心快乐’为中心。三大原则：一是‘争第一名’原则，二是‘自出自收’原则，三是‘先逼对方出炸弹’原则。八项注意……”</p><p> 说到这儿，老王他们牌打完了，乐龄馆也下班了。</p><p> 我今天最大的收获是认识了一个开心快乐的东北小老头。</p><p> 后来，我和老胡相处熟了，问他二件事。一是关心地问他：“你那天说阴天睡迷糊的事是真是假？要是真的，赶快到医院看看”。</p><p> 老胡笑着说：“谢谢兄弟啊，我那是胡吹的。不都是为了宽慰老屠的嘛”。</p><p> 二是问他：“咋没见你老伴呢？”，听到这一问，平时看似开心快乐的老胡，伤感地说：“走了，走远了，回不来了”。</p><p> 听得我心里酸酸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