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美丽

冠燊

　　立秋后的几天里，秋雨主宰着天气预报，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整个村子从早到晚掩映在雨雾中。好不容易等到天气放晴，我立即启程前往颉通老伯家，他多次托人邀我去他家坐坐，因诸多原因我都未能如愿成行，内心一直很是愧疚不安。

颉通家住柳家岔，屋子建在半山腰，因其居住地较远属独门独户，如果不去刻意拜访，平常很难碰到他们一家人。雨后的村子碧空如洗，草色青青，收割成垛的麦子一排排静静伫立，宁静中饱含喜悦。沿着通村水泥道往前行走，路两旁梯田如锦，黄花斑斓。放眼望去，山沟里雾霭氤氲，恍如仙境。来村里一年多了，我每天都见证着经历着不同的人和事，但能够欣赏到如此绝美的精致，倒是为数不多。

　　驻村以来，依赖车子出行的惰性一度十分猖獗，它常常咀嚼吞噬着我徒步行走的念头，这使得每次入户我都是盯着方向盘绕行在崎岖的山路上直至目的地，很少很难放眼周围享受村内绮丽变幻的风景眼福。这不，今天的徒步而行，让我内心极度震撼又异常兴奋。因为，周围的风景太美了，出浴后的村子丰腴诱人，静谧中泛透着灵动，唯美间洋溢着生机，粗犷里浸淫着细腻，这些司空见惯的诸如高粱、土豆、黄芩的植物，仿佛聆听过美学一般，株株嫩翠娇美，极尽突兀个性，将村子装扮得耳目一新，我拿着手机，贪婪地从不同角度拍摄照片。

　　俗话说，心由境生。村子的初秋，季节变换的际线还不是十分明显，夏田已经收割完毕，部分麻利的人将庄稼拉运到了打麦场。留下来的谷子土豆等秋田正竞相芬芳各显神韵，最为傲人的要数那些挺拔屹立身怀六甲的玉米，它们齐刷刷布列在地块里孕育果实，仰视而看像一层厚厚的绿糕，又似整装待发绿旗猎猎的行军，拔高了整块地的层次。我一边环视着整个村子，沉浸在视觉享受带来的愉悦，一边回忆起了颉通老人，他已经八十多岁高龄，岁月在其脸上镌刻下了深深的沟壑，胡须花白，精神矍铄。除了一个儿子在身边生活外，其余几个孩子分别定居在酒泉和西安。

　　我常常钦佩村子里人们的精神，他们对土地的痴情眷恋，对苦难的隐忍漠视，对生活的热忱向往，没有豪言壮语没有罗曼蒂克，有着的只是脚踏实地的付出和挥汗如雨的实干，这些都深深感动着我启迪着我。与大多数农村老人一样，颉通是一位饱经世事沧桑历经苦难磨砺过的老人，体验过旧社会苦日子的他十分珍惜现在美好的生活，说起对党的感受和体会，他会马上竖起大拇指，语言因激动有些结巴。“没有共产党就不会有现在我这把老骨头，没有共产党就没有幸福美好的日子……”他用方言将自己对党的感激之情表达的十分完整清晰。他生性乐观，老伴失明多年，全靠他一个人撑起了家，供娃读书，耕种庄稼，饲养牲畜，他遇事从不气馁，硬是凭借着一股倔劲儿将孩子拉扯大，将生活过得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柳家岔属于村子里交通不便的地方，然生活了一辈子的颉通不愿意离开这里，儿女们多次劝他搬到酒泉或者西安，但他丝毫不为所动。他的理由是这里的山这里的水养活了他，尤其是给了他全家人生命给养的土地，那是万万舍不得丢弃的。只要和我见面，他会十分激动，一个劲儿地唠嗑说话。他总是先客套，“你是文化人云云，你是读书人云云……”。然过不多久，他就会被我“俘虏”，给我不厌其烦讲起故经（故事）来。他是一本故事汇，狐狸精、兄弟俩、凶后娘、恶地主……这些带有浓郁乡村气息以及饱含个人感情色彩的民间主题故事，就会在他的嘴里汩汩而出。

　　随着年龄增大，他的步履日渐蹒跚，出于对其身体原因的考虑，儿子坚持不让他干活。但只要他一起床，一刻也闲不住，他说自己如果闲着就会关节疼痛，总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他知道的故事真多，孤寂时常对着花花草草自言自语，我一旦见他就会缠着听他讲故事。他的故事题材虽然很广，但中心主旨总归是真善美的演绎，狐狸精心地善良知恩图报为人妻女，心底歹毒的后娘最终惨遭雷劈，嫉妒狠心的兄长终被鸟啄瞎眼睛，正义感正能量总是充斥在故事中，恶人有恶报皆大欢喜的结局让我们彼此都长长吁了口气。

　　每次从他家里离开时，我一直会思忖一个问题，他的这些故事告诉我们的道理也正在他的身上践行着。村里为数不多的老人中，说起他的为人处事，没有一个不称赞的。年轻时，但凡村里遇到红白喜事，他都会去尽力帮忙，由于他力大膀圆，总是选择干最苦最累的活。“吃亏即是福”的道理不仅体现在他的故事里，也印证在他的生活中。据说，有次他为了给同村一位五保老人送葬，赶夜路甚至崴了脚，大家都哀其不幸，他却打着哈哈笑着说这老家伙不爱死，临走时欺负了自己一把。就是这样一位老人，他的心灵该是多么的美。

　　“你去哪里啊？肖书记。”我的思绪还沉浸在对老人的回忆中，突然碰见了清扫马路的公益性岗位人员颉俊海，他的问话打断了我。当我告诉他要去颉通家时，他频频点头并不失狡黠的笑着说:“你又要听狐狸精的故事去了吗？”我随即反问他，“狐狸精的故事不美吗?”“美，很美！”他压着重重的鼻音声音很大的回答道。

我听得清清楚楚，这“美”字的余音在村子上空缭绕，瞬间钻进了湿润的大地……村子真的很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