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双髻娘山上那棵松

小满莞尔

<h1><b>  双髻娘山就是今天的双尖山,海拔1196米,是闽粤边区主峰之一。父亲的故土就在山脚下的隘仔楼。</b></h1><h1><b> 爷爷给父亲取名陈经商,应有寄托从商经商之意。爷爷是芦溪铜皮的屠户,身怀一个当时令人羡慕的技巧——可以把一只鸡的骨头完整剥离。据说当时铜皮闹热,都邀请爷爷去当主厨。可惜爷爷好赌博,1947年,撇下奶奶和四个子女,离开隘仔楼,到南靖跟随一个风水大师学风水。父亲和大伯父,上山砍柴、烧炭、卖炭勉强维持生计。1957年,父亲以全县第二名的优异成绩被平和一中高中部录取,编入董存瑞班,还当上了班长。到1958年4月,高中读不到一年,遇上三年自然灾害,爷爷因饥饿腹水而死。家里无法再支撑父亲读书了,父亲只能选择辍学。彼时大炼钢铁,砍树木烧炭,辍学后的父亲就去南靖葛竹当挑柴工赚钱。</b></h1><h1><b style="color: inherit;"> 1959年3月,父亲的老师托人找到了父亲,让他回来,到刚刚成立不久的《红旗报》当记者。老师还协调县委人事部门给父亲找编制,入档。父亲在老师的全力帮助下成为一名体制内的记者。</b></h1><h1><b> 有一次我问父亲,为啥您的老师会对一个贫困学生这么好?父亲说:很幸运,教我的老师们,师德高,学识也高。1958年,反右派斗争扩大化,很多老师被打成右派,甚至被抓到台上批斗。当时需要一个学生代表上台发言表态,父亲成了学校推荐的对象。于是,多才且胆大的父亲就代表学生上台发言。上台后,父亲说,老师是给我们传道授业的人,是要给我们知识的人,以后我们还要向老师学习很多知识,怎么可以批斗老师呢?老师真的有错,教育就好。台下学生也觉得是这样才对。结果,批斗会没批成,父亲的善良和正直却给老师留下深深的印象。</b></h1><h1><b> 当报社记者后,父亲非常珍惜这份工作。1960年跟随上级到国强乡整理当时龙溪专署副专员下放到平和任县委副书记陈天才同志的资料。1960年平和县城发大水,城关公社仓库里放置10万斤水泥,平和一中的政治处主任带领学生在大水到来之前把水泥转移到安全地带,父亲及时专门写了一篇报道《十万斤水泥是怎样转移的》,受到了县委表扬,也收到了来自母校的赞赏。</b></h1><p><br></p> <h1><b>  1962年10月,报社解散,考虑到母亲是霞寨人,组织上建议父亲申请分配回霞寨当老师。从此父亲转身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b></h1> <h1><b>  当时小学校长听说县的报社记者要分配到学校,非常高兴。就职没多久,全县的语文公开课要在霞寨学区举行,学校领导找到父亲,让父亲开一节公开课。父亲说,接到任务后,就选择《金色的鱼钩》这一篇课文作为公开课的内容。公开课举办时,面对那么多的听课领导和老师,父亲不慌不忙,提问学生,活跃课堂氛围。其中一个环节就是请一名学生来回答问题,这位学生在回答问题时,估计是紧张,课文念错,父亲居然能直接说哪里漏掉了一个字。公开课开得很成功。课后,老师们好奇地问父亲,为啥没看课本也知道漏掉一个字,父亲说他备课时把整篇课文全部背下来的。父亲说起这个故事时,轻描淡写哈哈大笑。我好奇,上网查了一下,这篇文章全文近3000字啊。我不禁感叹父亲的敬业精神!</b></h1> <h1><b>  母亲农校毕业后,分配在县城人民银行工作,还要去社教,支援农村建设,很忙,父亲得县城——霞寨两地跑。随着我、妹妹和弟弟的出生,一家八口,父亲母亲的工资加上小坪阿嫲和老嫲的辛苦,日子过得紧巴巴。父亲开始发挥特殊才华,当起了木匠,小的有家里的凳子、床、柜子、躺椅,大的有房屋的栋梁屋架楼梯和楼板,都是父亲一刀一斧一榫一卯制作完成的。记得有一年暑假,父亲还接受朋友的订货,无偿制作躺椅送人呢。除了当木匠,父亲还当起了泥瓦匠,自己制作土砖,我也偶尔会跟父亲一起去,看着父亲到山塘取土,再添一些稻草放下去手脚并用揉踩,印制土砖,晒干后,挑回村里叠起来盖房子。在田里踩泥巴,小时候觉得挺好玩,现在想想,当时的父亲是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才可能完成的啊!<br></b><b> 父亲不仅是教书匠、木匠和泥瓦匠,书法也有一定的水平。当时家里的门联都是父亲承包的。此外,口琴也是吹得相当好。八十年代初,能经常听到父亲吹口琴。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是无所不能的。煮饭炒菜,做馒头包饺子,随便举一个,都行。我是非常崇拜父亲的,有严重的恋父情结,以至于后面找另一半时,骨子里也是按照父亲的样子去对号入座的。比如,必须是会做家务,妻子说东正常不会往西,从来不会和妻子翻脸,夫妻之间有矛盾,必须是老公先告饶的严重的“气管炎”患者。只是我比母亲退步了一点,那就是我从来不管钱。我觉得像父亲这样,直到母亲去世时,口袋里才有百元大钞的情况,做得不是很善良和地道。哈哈,我可爱的父亲啊!</b></h1> <h1><b>  母亲教育子女时尚棍棒,父亲则是无棍棒就合作。小时候,我比较幸运,随母亲住在县城的时间比较多,享受的棍棒也比较多,父亲每个周末从霞寨到县城,成了我救星,我因此特别希望能天天和父亲在一起。1976年,母亲申请调回霞寨,从那时候开始,也许是家庭经济缓和了一点,或者是我也懂事了一点,我终于在父亲的庇佑下少吃了很多棍棒。小学四年级开始,父亲成了我的语文老师,当时父亲任霞寨中心小学的教务,经常会在水泥乒乓球台上教育学生。这有点类似于今天的国旗下讲话,我对父亲既敬畏又崇拜,学好语文成为我的首要任务。</b></h1><h1><b> 父亲待我是无私和宽容的。记得那年我去读大学,父母亲送我到漳州师专,给我的木柜是母亲读农校时用的那个,还把带在父亲手上的舅舅送给母亲,母亲送给父亲的那个瑞士手表给我。我因此成了大学女生中少数有手表的那个。只是那时的我年少轻狂,不懂得体恤父母。当时父母工资不是很高,大姐农行工作后带薪考上农学院读书,家里还有弟弟妹妹,我的生活费是大姐从60元工资中扣下20元给我的,当时政府每个月都有补贴24元生活费给师范生,会玩的我,很会花钱。钱不够就找父母,父母亲觉得我不能这样浪费,就不同意,再加上自以为读了几本书,懂得比较多,我因此开始了反叛历程,直到出嫁。</b></h1><p><br></p> <h1><b>  哀哀父母!</b></h1> <h1><b>  2016年11月,母亲辞世。父亲仍然坚持一个人在漳州住。大姐最孝顺,陪伴父亲最多。弟弟是每周末就去和父亲团聚,我和妹妹比较少,再加上我自己身体的原因,有时候一个月都去不了一次。直到去年,父亲生病住院,检查是肝出问题,有一个近10公分的肿块,考虑到父亲已经83岁,患有高血压和二型糖尿病,根本不适合创伤治疗,好在弟弟有渠道可以拿到靶向治疗药,加上之前母亲治疗的经验,决定采取保守治疗,不告诉父亲真实的身体情况,提高父亲的生存质量。出院后,吃靶向药的父亲身体慢慢恢复一点,就又坚持要自己去漳州住,我比较自私,想让父亲在县城住,可是总在照顾别人路上的父亲怎能忍受被人照顾?要强且自尊的父亲最终还是自己一个人住漳州,直到今年春节才回来平和。<br></b><b> 2020年注定是不好的一年。2月,新冠肺炎疫情爆发,我采取恐吓加欺骗的恶劣手段,迫使父亲同意在县城住下,一直到清明节过后,父亲还是坚持要去漳州住,他说他要把弟弟在漳州的房子整理好,阳台弄好,没办法,只好放行,那时的父亲,身体已经不好了,经常腹泻,脚也微肿。</b></h1> <h1><b>  2020年5月15日,父亲打电话说觉得身体很不好,心脏跳动有问题,想回来住院,弟弟赶紧开车去载父亲回平和。在中医院住院,我总算照顾几天父亲,和他聊聊天。而父亲挂完瓶回到家里,头几天还自己早早起床去买菜买肉呢,父亲说他要活到100岁,我说90岁就好,结果被父亲大声呵斥了。<br></b><b> 这是父亲生命倒计时30天的事。<br></b><b> 倒计时20天,中医院出院,回家休养。父亲胃口不好,脚肿无法消退,行走非常不便。<br></b><b> 倒计时15天,看到父亲已经吃不下饭,脸色蜡黄,腹水,脚依旧肿大,只好又送县医院住院。<br></b><b> 倒计时12天,每天能回来的父亲再也无力爬楼梯了,大小便也基本失禁,只能选择在医院住下了,每天补充丙球蛋白,腹水无法解决,脚依旧肿痛。躺在床上的父亲受病痛折磨,一直说在这里治不好,但不敢开口说要去市医院,怕子女麻烦。我听父亲说这些时,总是心痛,但又无力回天,只能默默陪伴,按摩一下父亲那肿大的下肢,帮父亲翻一下身。<br></b><b> 倒计时8天,父亲开始不愿意说话,开始嗜睡。孙辈回来看看爷爷,有说一两句话。<br></b><b> 倒计时5天,父亲开始睡得昏昏沉沉,喊他才回应。<br></b><b> 倒计时3天,父亲说他会死了。药水打不进去父亲的血管。停止输液。<br></b><b> 倒计时2天,父亲一天换了三十多片的尿不湿,把腹水基本排空。<br></b><b> 倒计时1天,端午节,父亲昏迷中。<br></b><b> 下午,我要回家,跟他说:爸,我先回去吃饭哈。父亲睁眼点点头。这是父亲最后一次回应我。<br></b><b> 晚上7点,护工阿伯说,都得过来了,刚才洗澡时,父亲的手已经自然垂下。<br></b><b> 2020年6月26日2点55分,父亲走了。</b></h1> <h1><b>  父亲啊,您是双髻娘山上那棵松,在无限的风景和无常的岁月中,坚强不屈,坚韧不拔,“努力到无能为力,拼搏到感动自己”,您永远挺立在儿女心中!</b></h1><h1><b> 谨以此文悼念我的父亲——陈经商先生!</b></h1><p><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