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景】教育日记32：孩子和谁最亲（三）

李春景

2020年8月15日 李春景教育日记挑战40天之第32天

七岁那年，姥爷村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都上学了。其中有个叫海莲的女孩我们俩平时最要好，她上学了我就跟着她去上学。到了教室，她进去了，我不敢进去，就站在她教室门口往里看。她的老师出来问我：“你在这里干啥呀？”我小时候挺勇敢的，我跟老师说：“我也要上学！”
“你叫啥？”
“李春景”
“哦，不是这个村的。你是哪个村的呀？”
我低下头，不想回答。这时候海莲替我回答了。
老师摇了摇头，说：“上学得拿户口本啊，你没有给我户口本呀！”
我那时小，不知道户口本是啥，但我明白了，没给老师户口本我就不能在这里上学。
那位老师的这句话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说了一个客观事实，而且说得很轻，也很有礼貌。但却在那一刻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使我小小的心灵一下子懂得了什么叫“外户子”。我立刻感觉自己受了歧视、受了排挤，甚至受了侮辱。
我一句话也没说，扭头就往姥爷家跑，我真想进门就扑到姥爷怀里。可是姥爷没在家，大门锁着，他可能上坡给驴割草去了。我不知道姥爷去了哪坡，没法去找，就坐在姥爷家大门口哭起来。记忆中，这是我第一次在姥爷家哭，我哭得那么伤心，有几个邻居拉我上他们家吃饭，我很犟，谁家都不去，谁拉也不走，我就在门口哭着等我姥爷，一直哭到快中午了，我姥爷才回来。姥爷本来以为我跟小伙伴玩去了，没想到回来就看见我在家门口哭。那天早上海莲来叫我，说让我跟她到学校玩。因为我经常跟海莲玩，海莲脾气很好，又我大一岁，很会照顾我。姥爷很放心，就叫我跟着去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回家我竟坐在家门口哭。他扔下包袱和镰刀，一把就抱起我，问我咋了。我哭着问姥爷：“户口本是啥？我有户口本吗？”
“谁跟你要户口本呀？”
“海莲的老师。”
姥爷一听就明白了。问我：“你想上学吗？”
我点了点头。
姥爷亲了亲我，说：“好孩子，不哭了，那咱也上学！”
过了两三天，姥爷就把我送到我父母身边了，我从此就上学了。
在我自己的村，我有户口本，老师收下了我。我也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了！我有书包，有本子、有铅笔，同学有的，我都有。在自己村的学校里，我不再有“外户子”的感觉了。这一点，我很满意。
可是，我童年的快乐却一去不复返了！因为爸爸妈妈和姥爷完全不一样，他们说的话，他们做的事，我简直不适应，简直受不了。冬天早上，我说棉裤很凉，给我烤烤，我妈惊回首：“烤烤？你毛病不少啊！”；夏天我说汤很热，给我吹吹，我妈剜我一眼：“吹吹？你三岁小孩呀！”；我很馋的时候，和弟弟偷偷点起火烧粉条吃，爸爸发现了警告我“小孩不能点火！再点火砸你！”，我领着弟弟到坟包上找“狗奶奶子”吃，爸爸吓唬我：“小孩子不能到坟院里！有蛇咬你们！”喝米汤时我舀的米只要比别人的稍微多一点，妈妈一定会让我倒进锅里，重新舀……
我的要求个个被拒绝，我的行动处处受限制。尤其是我妈，我有一点不如她意的地方，她就说：“叫你姥爷惯坏了你了！”她觉得她必须把我改过来，为此，她不惜“矫枉过正”！
我感到很委屈，很不公平，甚至很绝望，又无力反抗，也不敢反抗，就哭。头一次哭的时候，我一边哭一边喊：“你们都很坏，我不待你们家了，我要找我姥爷！”爸爸妈妈就不说话了。可是后来我又一次这样喊时，我妈妈怒不可遏，对着我姐姐和我弟弟说：“她说咱很坏，咱就很坏吧。咱再把她送到你姥爷家，咱不要她了。以后光供应你俩上学，不让她上了。叫她不识字，长大了要饭！”我害怕了，以后再哭我不敢说“你们都很坏”了，也不敢说“我要找我姥爷”了，出不来气，就一个劲地“嗯~嗯~嗯~”，哼个没完。
因为光哼哼不说话，妈妈就觉得我哭得没道理，不为这不为那地，哭个没完没了，烦死人。于是她和我小姨，我一哭，她们就说：“绿豆蝇，又来了，又哼哼开了，要命啊！快撵到门外头，扔她到大街上，叫背孩子的快来背了她去吧！” “哭唇子，又唱戏开了，不好听不好听！ying死了ying死了，（这个字不知道怎么写，只好用拼音代替。）快找个东西堵起耳朵来呀！”她们越这样说，我越哭，越大声。我的目的有两个：一是要ying死她们，二是我要让我姥爷听见来打她们。但是最后的结果往往是我失败了，被妈妈摁到地上狠狠地砸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