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如醇（一）

凝望

小山村里的那些事，日复一日的演绎，虽平淡如水，却真真切切，虽过去了半个多世纪，却历久弥新。

——题记

　　乡愁，是日复一日没有脚本没有导演人人都是主角的乡村生活交响曲；是拂晓时分，每家每户的大公鸡争先报晓预告新的一天开始的准点唤醒；是宁静的晨光中，屋顶上带着柴火味道带着一天希望的袅袅炊烟；是和着吱吱呀呀的开门声，赶早到村前小河里挑水的人们的匆匆脚步；是女人们一边忙着家务，一边催促自家孩子快起快洗快吃快走不要迟到的紧张节奏；是“过早”后，跟在水牛屁股后面，肩扛犁耙挽着裤脚悠悠的从村中走过的汉子。

　　乡愁，是夏天村前的小河边，每天都会上演的几乎一模一样的情景；是爷们在较深的水里搓洗之后，裸着黝黑的背脊在大石块上躺着抽烟的悠然自得；是勤劳的女人们扎堆在河岸边洗衣服时的捣衣声和阵阵笑声；是一丝不挂的孩子们，在满是鹅卵石的河里打水仗的欢快开心；是成群的鸭子在河岸的浅滩边不断觅食，不时相互追逐拍打翅膀溅起水花的热闹；是路过河边的水牛，总要到深潭里浸泡消暑却只露出头部，不时从鼻孔里喷出水雾的画面。

　　乡愁，是一场盼望已久的公社放映队临时改变计划路线到村里放电影的渴望与喜悦；是生产队长大胆决定，为了看电影而收工比往日要早一点的特殊待遇；是天还没黑老人或孩子就用凳子、椅子或石头“霸占”住最好观影位子的场景；是暮色中村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约而同往学校操场或是晒谷坪聚集的情景；是在《地道战》《渡江侦察记》放映之前，耐着性子看完必放的纪录片的催促声；是边看边嗑着炒瓜子嚼着炒玉米，不停不歇议论电影里精彩情节的兴奋劲；是当晚放映快结束时意犹未尽希望放映队多留在村里一晚上的苦苦请求；是第二天小伙伴们抢着模仿电影里好人的角色，而不愿意扮演坏人的争吵不休。

　　乡愁，是家家户户都安装的，挂在墙上的四方盒子的扬声器；是村里的广播室，每天早晚各转播一次的，断断续续听得不清不楚的新闻；是可能准也可能不准的，让人不知所措的天气预报；是用凳子垫着脚，耳朵贴着喇叭，电流声大过喇叭声的“对农村广播”节目；是为了能听清楚广播内容，而往扬声器接地线浇水或是撒盐的土办法；是生产队长操着方言安排当天农活，不断重复催促点名上工的通知；是极具时代感且来来回回播放的，连小孩子都会哼哼几句的革命样板戏。

乡愁，是文化室里生产队指导员或者队长坐在“主席台”上，吃力的念着前两天报纸上新闻的规定动作；是似听非听的女人们，比纳鞋底针脚疏密、比织毛衣快慢和花样的攀比；是听得似懂非懂的男人们，一支接一支抽着用小孩子作业本卷成的“喇叭筒”靠着墙歪坐着的神态；是不愿自己回家睡觉而又困得不行，只好趴在妈妈腿上迷糊的孩子的疲倦；是既无聊又无奈的会议，到最后文化室里的人所剩无几的尴尬；是大运动时，莫名其妙被加以各种罪名，经常被拉到台上批斗的不明不白；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的社员们被要求到文化室里读夜校的苦衷。

　　乡愁，是干多干少干好干坏一个样的年代，社员们早上出工一条龙，傍晚收工一窝蜂的场面；是农业学大寨时，以家庭为单位，或以几个人为一组，没日没夜争抢工分的劳碌；是一家之主的男人们赶着生产队的牛，按部就班的犁田耙田的节奏；是吃苦耐劳的女人们起早贪黑，各自带着午饭抢收抢种的不停不歇；是用谷斗或打谷机脱粒之后，一担担谷子从田间运到晒谷场晾晒铺满一地的金黄；是暑假期间双抢时，大一点的孩子们，帮着家里抢工分而只能记“学生分”的劳累；是每个社员与记分员核对当天耕耘亩数的叽叽喳喳；是每年两到三次，生产队在晒谷场上分粮食时，一堆堆大大小小不等的谷子或玉米；是每年过年前按劳计酬分红时的几欢乐几家愁。

　　乡愁，是村中间不大不小的代销店散发出豆腐乳、辣椒酱、萝卜干气味的诱惑；是店里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却挑来挑去而无下手的万般纠结；是囊中羞涩不得不讨价还价，以致于老板看在乡里乡亲份上半卖半送的好心好意；是为了自己喜好的男人们三五成群聚到店品尝金丝猴香烟和正宗玉米酒的惬意；是顾家顾孩子而不顾自己面子的女人们厚着脸皮向老板赊账的无奈；是孩子们拿到父母给的或是捡到的一毛几分钱跑到店里买糖果买牛耳饼的满足；是闲来无事的爷们聚集在一起，海阔天空无所不谈的八卦；是村里村外或真实或不真实消息及所谓“新闻”的津津乐道。

　　乡愁，是村里快过年前的几天，家家户户杀年猪，比个头大小比肥膘厚薄的自我满足与羡慕；是我请你、你请我，围坐在火炉边有说有笑推杯换盏，大口大口吃着杀猪菜的酣畅淋漓；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们，比新衣比新鞋比漂亮的臭美与得意；是衣裤兜里装着炮竹的男孩们，比鞭炮多少比响声大小，比谁敢在牛粪上点鞭炮最后离开的勇敢与狼狈；是着急的父母选好了日子看好了时辰，提着丰厚的年货去邻村为儿子提亲的笑脸与祈祷。

　　乡愁，是村里红白事乡亲们自觉自愿到场帮忙而不计较任何报酬的默契与感动；是东家新房落成大吉、西家办满月酒时全村人都可到场吃喝的流水席；是一人参军，全家光荣，全村光彩敲锣打鼓的笑逐颜开；是各家各户出工出力把村子前面跨河桥梁建成通车的无比喜悦；是粮食丰收之后冬修水利时男女老少齐参与的红旗招展；是国家给一点、村里出一点、群众筹一点建好了新教室后孩子们的欢喜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