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作者:王磊</p><p><br></p><p> 清晨,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翻了酣梦,是母亲来的电话,婉转地告诉我“哑巴”舅奶昨晚去世了!这个突来的噩耗,使我陷入久久的沉思当中……</p><p> 舅奶的一生,在我看来好像永远是与幸福擦身而过,布满荆棘的苦难似乎永远在她的前方等着,好像是为她所特设,一生都在书写着属于她的磕磕绊绊。</p><p> 舅奶刚出生三个月,生母就扔下怀中的襁褓撒手而去。在那个物质极其贫乏的年代,一名女婴完全得靠母乳才能有幸存活下来。怎么办?这是舅奶的父亲——一位刚刚失去妻子的年轻丈夫,必须所面对的棘手问题。有两条路可选:一个是真正的丢弃,丢弃在荒草格子中或者乱坟冈里,任野狗肆意撕咬;另一个是找到一位刚刚失去孩子或者刚刚给自己孩子断乳的母亲,把自己的孩子过继给她家,从此再也不是自己的女儿了。这位父亲在悲痛中,最后选择了后者,舅奶才得以生还下来。这才是她人生悲剧刚刚拉开序幕!</p><p> 一位朱姓的母亲接纳了她,但这位母亲时常会处于疯癫状态。我奶奶在世时,当我讲过关于舅奶她所知道的一切:怎么成为哑巴的以及是如何嫁给舅爷的。</p><p> 命运愿意与世人开玩笑,往往捉弄的却是人心向善之人。舅奶三四岁时,得了一场大病,需要喝汤药治疗。由于这位母亲有时精神状态不太好,在孩子喝药抗拒过程中,用筷子挫伤了音带,音带受伤过后没有得到重视和及时治疗。不知道什么原因,之后舅奶的听力也逐渐在丧失,最后相当于完全丧失。从此,童年的舅奶失去了说话表达本来拥有的权利,大自然中我们习以为常的风雨声、鸟鸣声,对她来说是多么奢侈难以企及的事情,无奈地关闭视听世界,默默无语七十多年,直至昨日去世!</p> <p> 舅爷父亲的过早离逝,作为一个家庭的重要劳动力的痛失,给本来就寒窗破壁的家庭带来更多的是雪上加霜。稍有丑陋的舅爷二十大多还是光棍儿一条,只能与母亲在松花江江边破旧简直要即将倒塌的老宅里相依为命。</p><p> 一次偶然搬家的机会,却改变了舅爷婚姻的持窘状态,舅爷和哑巴舅奶就这样相识,进一步发展成为恋爱关系的。瞒着娘家人,趁着初夜朦胧的月色,未来的舅奶就会和舅爷私下约会,不是在南河的木桥底下,就会在村东头老榆树林里。恋爱使每个年青人都激情澎湃,年华得到最美展现,何况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那个完全属于自我封闭的年代。哑巴舅奶封闭二十来年的情感一直没有机会向人倾吐,这是舅奶迎来人生中最美、最幸福的时刻。</p><p> 属于两个的秘密,不久就被他人发现了。舅奶的婚姻取向遭到家人一致反对,理由是舅爷家过于清贫,舅爷岁数还大、相貌也有点儿丑陋。历经重重阻挠,舅爷和舅奶对爱情的坚贞意志打动了所有人,最终以圣洁的爱情战胜了所谓的世俗,整整相差十岁的哑巴舅奶和舅爷终于可以携手共创属于自己的温馨,在贫困的日子里极其艰难地追求属于他们自己的幸福。</p><p> 我第一次见到哑巴舅奶时,她已经有四十多岁了。她面容比较姣好,干净利落,从里到外有一股按捺不住、残障人士少有的灵秀之气。这也确实应验了一句话:“上帝关上一扇门的同时,必然会为他人开一扇窗”。当舅奶用多年自创的手势问我是谁时?奶奶用笨拙的手势告诉她一遍,她就心领神会了,还竖起大拇指夸我长得俊俏,舅奶真是心灵得很。舅爷和舅奶虽然过着比较拮据的日子,但非常热情好客。我们每一次去,必须吃上一顿饭才能放我们走,也许我们吃的是他们最好的最奢侈的一顿。冬底的猪肉炖粉条,春天的下蛋鸡,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依然能模糊看见舅奶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儿。</p> <p> 三十来年的岁月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但也会稍纵即逝的。日子刚刚有所好转,舅爷就撒手而去,狠心地抛下哑巴舅奶。舅奶带领着刚刚成年的小表叔继续坚强地支撑着家门。之后的表叔离婚再婚,可能给舅奶带来更多的是不适。舅爷也走了十五六年了,没有舅爷的陪伴,舅奶的晚年孤独越来越浓重。</p><p> 表叔家日子过得也非常富裕,家里的农活儿几乎不需要舅奶继续参与劳累。邻居的好心人看见舅奶如此孤寂,就想牵线给舅奶,帮忙介绍了一位单身老头儿,舅奶也勉强答应去看一看。一来二去,舅奶对于这份夕阳晚年的爱情开始向往。没过多久,对方的人品却遭到表叔的极力反对,只可惜这份本应该属于哑巴舅奶晚年的夕阳情被无情地扼杀,人生最后一缕情感也永远被消灭在萌动之中!</p><p> 人生有时显得过于突兀,与舅奶再也没机会打一声招呼啦,再也不能见上一面啦?!</p><p> 时间还来得及,我宁可驱车三百多里的路程,也得去见一见“哑巴”舅奶的最后遗容!</p> <p>作者:王磊,小学教师,农安作协小作家(小学版)社长。长春市作协成员,喜欢散文和诗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