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超越“管理”,做“整个儿”的校长</p><p>乡村学校是否走错了路</p><p>做“整个儿”的校长。做整个的校长,这是当年陶行知先生提出来的,他说:你要做一个整个儿的校长,而不是做“半个”校长,“命分”的校长。你不能半信半疑,不能分散精力作别的事情,应该一心一意,全部身心、自觉自主的做校长,要清楚自己的任务,不要听命于谁。</p><p>从实际出发、多样化地培养人</p><p><br></p><p>培养目标是校长首要思虑的事情,培养“整个儿的人”是教育全部工作的起点,也是校长全部的工作。陶行知当年对“整个儿人”的定义是什么呢?是有健康的身体,独立的思想,独立的职业。</p><p><br></p><p>现在的乡村学校,要为农业现代化培养新型人才,他是有头脑的、聪明的、懂科技、会经营,能办现代企业的能人。也要培养能够促进当地和周边地区经济社会综合发展的人。当然,我们也应该把用心培养有条件上综合性大学的孩子,增加农村孩子上大学的机会,这是教育公平的一种体现。不过,今天的乡村学校绝不是把孩子送上大学为基本的办学目标,为了几个能考上大学的学生,让大部分孩子牺牲了适合他们的教育机会。农村学校必须综合改革,实现三个多样性的互动和匹配,即:人的禀赋才干的多样性,社会需求的多样性、教育支持方式的多样性。这是一个深刻的教育哲学命题。我认为,乡村教育主管部门要谋划这个目标,每个校长要创造性地在自己的手上做出来。</p><p><br></p><p>人需要适切的教育。上世纪90年代初,我在江苏苏北学校看到一个案例,有个农村孩子画画特别棒,小学二、三年级时的作品,已多次拿到国际上展览了,后来学校觉得,这个小孩儿不符合全面发展的要求,赶紧给他补语文、数学,结果成绩倒是补上去一些,可他再也画不出那样的画了。在教育实践中,我们可能需要适当地补弱,但主要是尊重孩子的天性和天赋,更多地扬长,不能用“全面发展”的尺子对着量,我们过去对全面发展的理解是片面的、僵化的。而且,常识告诉我们,人有了自信,学习能力会有改善。</p><p><br></p><p>我说的做“整个儿”的校长,除了培养目标这个起点性、根本性的方面外,必须亲自抓课程的设置与管理,乡村校长可以根据实际考虑对课程做灵活地、弹性地安排,比如增加职业课程、增加劳动教育、综合实践课程,比如适当改造和删减课程内容、增加乡土资源、调整难度和进度。我知道在江苏苏南有一所农村中学,生源相对较弱,怎么弄成绩都上不去,校长很苦恼,后来想明白了,不去与其他的学校拼,索性放开来走自己的路。他把显性课程全部安排在上午,文、理,动、静交错排课,长短课结合;整个下午不排课,放开让学生社团活动,几个月下来,学生的精神面貌大变,变得特别活泼、惬意,特别自信。精神状态变了以后,他们的表达能力,学习能力,对教学活动的参与和期望,就都不一样了。</p><p><br></p><p>学习的效果主要取决于内驱力和学习过程的积极参与,取决于学习的微环境。校长解放了思想,实事求是,使学生有机会表现自己,释放生命,有机会获得承认,有了这种状态,学生的学习能力和学习效果自然不同。</p><p><br></p><p>教师的精神要“脱贫”</p><p><br></p><p>做“整个儿”的校长,抓教师队伍是个重点,也比较艰苦。我们做过不少调查,在相当多的乡村教师眼中,教师职业仍然还是属于环境比较恶劣,工作强度大,工资待遇不够高,专业成长机会不算多的职业。</p><p><br></p><p>他们对自己职业的认同感不强,缺乏专业发展的意识。在现有的岗位上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情感困顿、茫然,成就感、幸福感比较低。</p><p><br></p><p>不久前国家出台乡村教师支持计划,力度是比较大的,比如增加偏远地区教师生活补贴,比如对乡村教师评职评定在论文和外语方面不做刚性要求等,希望能对乡村教师有积极鼓励作用。</p><p><br></p><p>同时我们也发现在某些地区,乡村老师经济上已经脱贫,在当地已是比较富裕而且稳定的职业,但是他们并没有在教育教学工作中,获得自身存在的价值感,缺乏持续进取的能力。由于少数教师的专业水平、职业操守不高,相对于国家给他的物质待遇,反而遭到老乡的置疑和垢病。</p><p><br></p><p>这说明,物质待遇的提高,并不一定解决乡村老师的职业状态,他们的职业认同依然不高,精神生活依然空虚贫瘠。所以,校长不要太在乎居于教师之上的管理层级,重要的是做教师的朋友,呵护他们的情感,情感是生命状态的表征。重要的是让老师发出他们的声音,有机会展示自己的生命活力。乡村老师需要重新被命名,他们不一定是专业上的弱势者,而往往是地方知识的拥有者。专家学者不能总是居高临下的“培训”他们,要真正地分享,相互成为老师,各自有重新定位,一起发现乡村教育的独特价值,建设学习共同体。</p><p><br></p><p>专业化最根本的一点,在于人的生命的积极状态。所以,我们的校长,特别是教育行政部门,要从改变对老师单向的、齐一化的要求入手,更加重视教师的个体化经验,探索支持老师改变生命状态的途径、办法,使他们生长出积极正面的情感意愿。没有乡村老师生命状态的改变,就不会有乡村教师真正的专业化。</p><p><br></p><p>做整个儿的校长,其实是说校长的全部工作是办学校。从育人目标、到课程设置、教学目标,到课程管理,到教学模式,到带动教师队伍,这些都是校长的工作,是校长根本上的管理。我们都关心管理的成效,但很长时期以来,我们太追求结果上的绩效。那些标准化的评量、文牍主义把我们的手脚困住了、时间和精力消耗了。校长管理业绩不能专注于技能层面,更重要的是靠解放思想、实事求是,靠校长的理想和教育情怀,激发老师和学生们的积极性和创造力来实现。</p><p><br></p><p>民主管理,是民主社会、扁平社会的基本管理理念。校长主要不是用层级和威权来实现管理,道德为本的管理是教育领导新的管理理念。校长要靠你自己良善的人性,用民主方法、包容的态度耐心地培育出校本的教师学习共同体、师生学习共同体,它们是自治、共治的健康状态。</p><p><br></p><p>做具有“教育性”的管理</p><p><br></p><p>有教育性的管理是什么样的?如何实现这样的管理呢?</p><p><br></p><p>第一,教育意义何以显现?</p><p><br></p><p>前苏联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曾对教育下过一个自己的新定义:当一个人想把自己“好”的方面展示给“你”看的时候,教育就发生了。为什么是给你看,而不是给其他人看呢?首先是信任你,其次是表明我不坏,我还有接受教育的愿望。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也很深刻的道理,说明教育是在一种特定的关系和情境中发生的,并不完全依教育者的主观愿望而定。教育是随时随地都可以发生的,你们徒步走戈壁是教育吗?当然是教育。我和你之间可能没有师生的关系,但是你的行为方式让我信任你,愿意接受你的建议。于是,在特定的情境,在某个契机,教育意义便发生了。这样一种对教育的理解属于教育现象学的范畴。教育现象学是把现象学的哲学方法运用在教育中,它认为,事物的本质并不在遥远的彼岸,就在现实生活中,但是它不会自动显现,需要你去挖掘和发现出来,这就是教育的“慧眼”。</p><p><br></p><p>在同样的环境里教学,有的老师能发现孩子的特点,有的老师就没什么感觉,这说明前者的敏感性高。激发老师的教育敏感性,善于挖掘出职场中平常事物中的教育意义,这对教师的专业成长很重要。老师通过对某个场景中的现象进行回顾、反思、写作,每次都会在其中发现不一样的意义,这就是教育现象学的写作。教育现象学要求和训练老师们写现象学笔记,把生活中的,教育职场中的情景一次次地写出来,每次写的会不一样。一个富有深意的教育学故事,常常可以写上八次、九次,直到把没有发现的意义揭示的越深,越细,越好。那么,这个过程,也就是你领悟究竟什么是教育,什么时候是教育的契机,怎样才使教育意义得以发生的过程。</p><p><br></p><p>第二,你会关心人吗?</p><p><br></p><p>美国斯坦福大学荣休教授内尔·诺丁斯,做过中学老师,长期教数学,又是重要的教育哲学家。她提出一种不一样的“关怀伦理”。</p><p><br></p><p>诺丁斯认为,关心是一种关系。关心是一个人非常好的品质,但是,我们不能要求所有人天生就那么有爱心,关心别人。应当帮助教师学会建立这种关怀的关系。教师不仅自己会关心学生,还要帮助学生学会关心。</p><p><br></p><p>有人曾做过一个调查,90%以上的老师表白自己爱学生,但是只有40%多的学生觉得教师是爱自己的。这一方面说明老师要反省自己关爱的方式是否有问题,另一方面,也要追问学生是不是没有感受关爱的能力。</p><p><br></p><p>日本在1950年代搞教育普及,企图迅速提高国民受教育的水平,推行标准化教育和考核体系,结果在教育均等化方面却背离初衷,为什么?</p><p><br></p><p>教育普及了,但不是人人都适合同样的课程体系和评价体系,很多不适应这个教育制度的人,成了教育的失败者,而那些优胜者往往变得冷漠。我们现在也存在这样的情况,也很严重,注重分数与升学的简单竞争,精神却日渐式微。日本从1960年代开始提出要注重心灵教育,就是一种反思和反拨。</p><p><br></p><p>我这二三十年一直主张重视情感教育、心灵教育。人首先,且大量是通过感性直觉去感受世界的,现在我们学校的制度,几乎全部要用文字、数字来衡量学习成就。其实文字、数字只能表达你的心和感受的一部分,所以,把人的感觉,感性层面的东西保留住是非常可贵的,尤其在儿童时期。</p><p><br></p><p>诺丁斯不是仅仅重视关怀、重视感受,她同时重视理性,她主张通过榜样示范,通过观察求证,来判断学生是不是感受到教师的关心,学会给教师回馈关心。这样做,学生学会了关心,教师也从学生的回馈中感受职业价值,教师和学生彼此互动,都成长了。</p><p><br></p><p>关爱什么?首先是关爱自己,你连自己都不关爱,怎么能关爱别人呢?关爱自己什么呢?关爱自己的身体,关爱自己的名誉,你不能做坏事,关爱自己的精神是不是饱满健全;还要关爱他人,关爱自然,关爱人类创造的物质世界,关爱地球。</p><p><br></p><p>建立这样的关怀理念和机制,对解决留守儿童问题很重要,留守儿童现在有6000多万,没有任何成人陪伴,独居的占3.4%,比例不大,但实数不得了,205.7万。非常痛心的是,未成年人犯罪构成中,70%是留守儿童。留守儿童如果不能够得到来自父母的正常关怀,我们要一定有另外一种关怀补给。当然不可能完全靠教师,但是教师有这个责任。孩子缺少了关爱以后,他可能变得心理闭锁,或者暴躁进攻,你不能就着这些现象给他贴标签,埋怨他们,被标签化也很麻烦。</p><p><br></p><p>我们要研究怎么释放他们的生命能量,把正面能量激发出来,让负面能量自然消解。在学生管理、留守儿童教育方面,我主张多一些信任,并且重视师生、生生间的双向关系建构,而不是一味要求教师对学生的关怀。</p><p><br></p><p>公民教育、学生自治</p><p><br></p><p>民国时期,学生会叫学生自治会。当年陶行知就特别强调学生管理上的自治,他把自治看做学校德育的重要方式,主张让孩子们在学校里通过管理自己,学会管理社团和集体,学会过社会生活,关心社会福祉,关心公共利益,这其实是重要的公民教育、政治教育。我们不要反感政治,只要有人群就需要政治。我看到德国小学一年级的教材,就教孩子们学习过政治生活。一年级的小朋友一开学就要学习如何与黄头发、黑头发、金头发,蓝眼睛,黑眼睛,来自不同民族的小朋友交往,这个小小的政治团体,选出自己的组长,怎么选呢?小朋友要讨论,应该选有责任心的,有组织能力的,愿意关心其他小朋友的人来担当。从小树立健康的政治观念很重要。</p><p><br></p><p>伟大的政治家,应该既有仁慈的心,又有正义的心,我们应当从学校开始,培养有如此政治头脑和政治能力的人,我们称之为公民教育。过去我们不谈这个概念,现在新的德育教材已经把公民教育、生命教育,都作为很重要的内容补充进去了,以体现时代的进步、教育的与时俱进。</p><p><br></p><p>对孩子越是信任,敢于放手,让他们的生命得以释放,尤其是10—11岁以下的儿童,神经系统还不那么坚强,身心舒适、惬意的情绪体验应当是主色调的。农村的环境可能有些闭塞,孩子们有些散漫,但是他们通常是自然的、本色的、不那么矫情的、比较皮实的,经得起磨,耐受力比较强,这些东西足可以让他们的生命获得自尊自信,对他们日后健全发展有大益。</p><p><br></p><p>你想做个什么样的校长?</p><p><br></p><p>教育管理和行政管理有区别,不能照搬追求效率和层级的观念和做法。教育是一个缓慢的、充满爱的成长过程,需要耐心。对一线老师,重要的是呵护、是支持、是提供舞台,不要管这管那;除了工作,要有更多的时间用于休憩,看点闲书,不然会成一个片面的、贫瘠的人。</p><p><br></p><p>怎么做好乡村学校的校长?首先还是要自己带头,敢于创新,敢于负责,这话虽然很老套,但是几千年的文明史,总有一部分人先知先觉,总有一部分人成为英雄好汉,总有一部分人带头吃苦,陶行知的信条是自立立人,自化化人,自觉觉人,自勉勉人。</p><p><br></p><p>我们哪怕不成为精英,不成为至圣至贤至善,也应该成为一个比较好的人,比较有觉悟的人,在人群中比较能带头愿意吃苦,愿意多做点事,能让我们周围变得好一点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