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您是儿子心中永远的丰碑（文章原创二十一）

功勋

一个迟到了34年的道歉

功勋

　　在我心底，有个埋藏了三十四年的秘密。它让我每每想起，就会产生一阵阵的“痛”，只要一“痛”，就会深深的感到对不起爸爸。

这个秘密就是，从小到大，爸爸一直要求我们不要忘了他的老家，不要忘了当年爷爷奶奶和他所遭受的艰难困苦，而我却没有满足他的要求。

读军校期间和提干后，爸爸又多次要求我回他老家去看看。可我却一直在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没回老家，也没有告诉爸爸没回去的真实想法。

直到1995年6月的一天，我才下决心回了爸爸的老家，只可惜，那时他已经永远的离开我九年了。

我知道，爸爸在这件事上，是带着深深的遗憾，甚至是带着无奈的心情离开这个世界的。因此，这件事儿，也就成了这些年来，我心里一直的“痛”……

　　爸爸那浓浓的乡情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会始终眷恋着，养育他们的那山山水水。所以，漂泊在远方的人，总觉得“月是家乡的明，水是家乡的甜，人是家乡的好”。

爸爸妈妈，就都是远离家乡几十年的人。爸爸出生在山东莱芜，妈妈出生在淄博，他们都出生于上个世纪二十年代，一个偏僻的小山村。

那个年代，整个国家、民族都非常贫穷落后，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山村就更不用说了。尽管他们从小遭受着地主、资本家的残酷剥削，童年、少年都生活在苦难、屈辱之中，但是，只要一提到家乡的山山水水，人情世故，他们却总是那么兴致勃勃、滔滔不绝……

家稳定在北京了，消息传到老家，爸爸妈妈老家的人，便开始来走亲戚了。大伯大娘、姐姐妹妹弟弟来了；大姨姨夫、表姐表哥表妹来了，家乡的七大姑八大姨来了。

他们带来了家乡的亲情，整个家里充满了浓浓的乡音。一会儿是莱芜话，一会儿是淄博话，这些“土得掉渣”的方言，把我们弄得云里雾里的，只有爸爸妈妈跟他们眉飞色舞的交流着，不时笑得前仰后合，甚至眼泪也流了出来。

爸妈对从家乡带来的，土特产特别亲。只要一见到那，一袋袋的地瓜、一摞摞的煎饼、一把把的腌香椿，一兜子一兜子的花生和山楂，就迫不及待的催着孟姨，“他姨啊，赶紧做些让我尝尝”。

文革开始了，爸爸妈妈“靠边站”，回到北京与我们“团聚”了，可把我们这些，长期与爸妈分离的孩子们“高兴”坏了。那些日子里，他们整天没事儿在家呆着，除了看报纸、买菜做饭，就是接待外调人员。

没过多长时间，家里就陆陆续续的，来了许多“缺胳膊断腿”的山东人。他们见到爸爸妈妈，就相互拥抱着，呼天喊地的大哭起来。有时，他们哭着说着平静了，不一会儿不知说到什么了，又嚎啕大哭。惹得爸爸妈妈，也跟着他们伤心落泪。我还从没见过爸妈这么动情，从没见过他们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眼睛哭的红红的情景。

后来，我向爸妈问起这件事才知道，他们跟爸爸是抗战、解放战争时期，鲁中军区老二团、山东兵团的老战友。为了民族独立和全国解放，他们拿着十分落后的武器装备，冒着枪林弹雨，英勇作战、血染沙场，在他们身边牺牲了无数山东的好儿郎。

调皮捣蛋 留下遗憾

　　也许是爸爸觉得我们该懂事了，也许是爸爸受文革的影响，也许是爸爸怕我们出去参加那些“打砸抢”活动，在他们“靠边站”之初，就到商店里去买了一个方桌和四个方凳，开始对我们进行生动的阶级教育和严格的行为“限制”。

文革开始了，停课闹革命了。这对我们来说，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啊，可以不用天天上课、做作业了，可以不用怕考试、怕老师训斥了，可以不用怕家长“棍棒伺候”了，可以无忧无虑的玩喽……

谁知，“靠边站”了的爸妈反而对我们的管教更严，实行起军事化管理了。每天早晨起来，吃完早饭，爸妈开始对我们进行政治教育了。

要么是朗读、抄写毛主席语录；要么是痛说苦难家史，讲述他们小时候，地主、资本家是如何剥削他们，逼死爷爷奶奶，掠夺他们土地，使他们沦为雇农的。

讲得我们，泪流满面、牙齿咬得“咯咯”响，纷纷攥紧了小拳头，要回老家找老地主算账、夺回原本属于我们的土地，为爷爷奶奶洗清冤屈，为他们报仇。

　　爸爸的办法很多。开始是告诉我们，没有文化的人，将来做不了大事。于是，就要求我们把上学期，书上的题目反复的做啊做啊，直做得人家“心烦意乱”。

随后是，让我们抄颂、背诵毛主席语录和诗词，直抄得我们“头昏眼花”的难受极了。要知道，小伙伴们正在院子里，“高一声低一声”的呼唤，正怪声怪调的叫我们出去玩呢！人家都“百爪挠心”了，爸爸还要一本正经的检查作业，抄错了的还要重抄、背错了的还要重背，“诶呦我的妈呀”，这不是要急死人嘛！

最有意思的是，背诵和抄写老家的地址。在“逆反心理”的驱使下，我们闭上眼睛，像老和尚念经似的，摇头晃脑的学着爸爸的莱芜口音，“阴阳怪气”背呀背呀，时不时的问爸爸，为什么要叫“莱芜”呀？为什么要叫“南梨沟”啊？难道那里有很多很多大鸭梨吗？

估计快到休息时间了，我们就在爸爸面前鬼头鬼脑、怪声怪调的背给他听。开始，爸爸还能一本正经的绷着脸儿，可没一会儿，就被我们逗得“噗嗤”一声笑了。他一笑，我们就知道机会来了，迫不及待的冲出房门，在院子里大笑了起来……

爸爸先是一愣，随后紧接着就笑着说：“这孩子、这孩子……”妈妈见到此情此景，也笑了。她笑着埋怨爸爸说：“你呀，打仗、工作啥都行，就对儿子没办法……”

　　有件事，我当初很不理解，甚至有些怨气，那就是爸爸老盯着我，叫我回老家去看看他曾经住过的破院子、破房子、下过的煤窑……

第一次，1973年部队送我到上海读军校，途径北京临行时，爸爸对我说：“你去上海要路过老家，现在要急着去报到，爸爸不勉强你。但是，今后你回北京，一定要回老家去看看。去看看你大伯大娘，去看看你姑妈姑父，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也就没有咱们家的今天”。

第二次，是我毕业提干后回北京探亲，爸爸问我怎么没回老家去看看，我辩解着说：“爸爸……人家十四次特快就停六站，莱芜是个小站根本就不停”。爸爸有点不高兴了，语气有些严厉的说:“你就是不想回老家，如果想回，完全可以在济南中转嘛”。爸爸说的是，也不是……

其实，我是想混个一官半职的，再陪爸爸回老家，这样的话，爸爸的脸上该多光彩啊。面对爸爸的心情，我只能委屈的赔不是说：“爸爸……，您老别生气啦，我下次一定满足你的愿望，回老家多住上几天，到处走走、看看，还不行吗？”

这句话，让我和爸爸当时的紧张氛围，一下子就缓和了下来。最后一次是，1986年7月15日，爸爸经医院奋力抢救后，下了病危通知书，一天重病卧床的他，对守候在床边的我说：“儿子，爸爸不再勉强你了，有空的时候，还是回老家看看吧！”这话听上去是商量的口气，但我也感觉到了爸爸话里的许多无奈，让我心里酸酸的。我强忍悲痛，强打起精神对爸爸说：“爸爸，您老好好养病，等您病好了，儿子一定陪你回老家去看看。”爸爸欣慰的笑了，笑的是那么满足 那么甜……

可我的心哭了，因为我感受到了，爸爸笑得是那么勉强，那么无奈，那么凄凉。他那点小小的要求，我至今都没做到；他那点小小愿望，我至今都没兑现……

后来爸爸走了，永远的走了。我还没回过老家。这件事儿，成了他一生的遗愿……也成了我心底深深的“愧疚”，成了我一生永远的“痛”……

爸爸 儿子回老家啦

　　1995年6月，我所在的学员大队要毕业了，我带着两个学员队长，去济南军区总医院考核、验收，学员临床实习质量，顺便代表学校教学机关领导，向军区总医院的各位领导表示感谢。

考核验收工作很顺利 很圆满，准备启程回上海了，按照当时的习惯做法，总院领导，一天晚上为我设宴践行。期间，一位领导问我：“大队长，听说您老家在莱芜？”我说：“是啊！”并把当年爸爸让我背诵的地址，非常流利的背诵了一遍。“那这些年，你回老家去看过没有？”另一位领导笑着问道。“唉……出生了41年，还真的没回去过。为了这件事儿，爸爸生前一直生我的气，还成了他终身的遗愿”。一时间，我的语气里充满了愧疚和伤感。

“那…这次就回去一趟呗，明天吃了早饭就走，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我们来安排车辆……老家还有什么亲人吗？我们让省区通知分区，让分区的同志告知您的家人，同时做好服务保障工作……”，“回去一趟吧，毛主席他老人家还回老家祭奠父母呢，咱军人上个坟，既尽忠也尽孝，实不为过……”总院领导热情的说。“大队长，回老家看看吧，我们俩个陪着您……”两个队长在旁边，也一个劲儿的劝。这话题一扯开，在座的各位，七嘴八舌的各抒己见，让我也真的是好感动、好温暖。

于是，我下了决心，“嗨……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反正考核、验收工作已经圆满完成，索性这次就借此机会回趟老家，祭奠祭奠爷爷奶奶，看望看望老家的亲人，也算真真实实的还爸爸一个心愿。

　　第二天早饭后，济南军区总院安排的军车已经等在那里了，省军区也派了一辆车一个助理员。

出发了，那天晴空万里气候宜人，一路上车辆很多，所到之处沙土飞扬。但因为是军车，又是省军区的车打着双跳灯在前边开道，所以，不一会儿就出了济南市。上了高速公路，路况明显好了，车速也加快了。

不知为什么，面对延绵起伏的群山和田地里的庄稼，我忽然想起了《南征北战》故事片的场景，蒋军飞机俯冲轰炸、坦克横冲直撞，官兵溃不成军举手投降，我将士英勇战斗不怕牺牲、胜利的红旗到处飘扬。

在这些回想中，我很自然的想到，当年作为师作战科长的爸爸，一定拟订了非常科学 全面的作战方案，他们师一定是勇猛顽强、攻无不克、战果辉煌的英雄师。

唉……如果爸爸能活到今天，我坐在他旁边，听他讲讲当年沿途的战斗经过，陪他老人家回老家去看看，那该多好啊！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来的太迟，都成了泡影，都成了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车在高速行驶，我的思绪在飞扬。刚过莱芜高速公路收费站，前面打着双跳灯的省区军车就停了。

省区后勤的助理员，走向路边停靠的一辆打着双跳灯的军车，车上下来了一个年轻的中校，他们双方握手后，便向我们的车走来。

两个很懂事的队长，立即打开车门迎了上去。原来那年轻的中校，是分区后勤部的副部长，受分区领导的委托在此迎候。

我们寒暄了两句，副部长上了我的车，由分区的车开道，三辆军车向莱芜市百货大楼急驶而去。车上，副部长告诉我，昨天晚上接到省区的指示说，明天我要回老家看看；今天一上班，他们就赶到百货大楼，通知了我的妹妹和弟弟及其他亲属，并做好了祭奠老人的一切准备。

除此之外，副部长还告诉我，分区领导说：“老二团的子弟回来了，一定要重视、全程陪同。晚上，分区领导还要代表老区军民，设晚宴为您接风洗尘表示慰问。”对此，我万分感激连声道谢。

　　没有多长时间，三辆军车就整整齐齐地停靠在了市百货大楼路边了。两个队长赶来给我开车门了，刚走出车门，我一眼就看到了妹妹、弟弟们满脸笑容的向我跑来。

他们笑着说着“哥哥，您可回来了，让我们盼了好久好久啊！”我说：“走…看看你们的岗位去”。于是，他们左一个右一个，拉着我的手，陪着我进入了百货大楼。

他们高兴的指着几个柜台说：“那儿，是我们负责的岗位。”大概是，人们没有见过一下子来这么多军人，有些顾客不买货凑过来看热闹了，一些售货员惊喜的问着弟弟妹妹：“这是谁呀？怎么跟你那么亲呐？”妹妹弟弟们骄傲的笑着回答说：“这是我上海的哥哥，是专门回来给我爷爷奶奶上坟的！”

我微笑着，礼貌地向他们点点头，对妹妹说：“来一趟不容易，你陪我去拜访拜访你们的领导嘛！”妹妹笑着说：“人家都来过两三趟了，估计你会抽烟，上楼拿烟去了。”

随即，她抬手一指那两个笑容可掬的中年男人说：“那不，我们经理和书记都来了。”在书记的办公室略坐了一会儿，他们说要陪我一起回老家，中午安排好了饭菜。其实，我的心早已飞回老家南梨沟了……

　　出发了，车辆越来越多。刚才军车三辆，经理、书记各一辆，再加上妹妹弟弟两辆车，谁知就这一会儿，竟然成了个车队。

从莱芜到我老家南梨沟，还有一段路，要走一会儿呢。透过车窗，我看到了公路上的行人、他们的衣着，破旧的汽车、牲口拉着的大车和人们骑着的自行车，不难看出莱芜与济南的差距，更不要说上海了。

看着路两边青纱帐里若隐若现的人影，看着远处延绵起伏的山谷、山沟和山梁，我想，也许爸爸当年就在这儿，跟日本鬼子干过仗，负过伤。要是现在跟小鬼子干，依我的职级也可以足足拉上一个团，跟狗日的小鬼子拼上它几场！

车队在行进，离我老家南梨沟越来越近了，我无法想象爸爸的老家破旧到什么程度，但是，我深深知道爸爸悲惨的童年和苦难的少年时期，就是在那里度过的，爸爸倔强的性格和顽强的作风，就是在那里历练的。

　　老家南梨沟到了，七辆车停在村口的路两旁，好奇的村里人，围着车看来看去。弟弟妹妹，簇拥着我向家走去，军人们紧紧的跟在后边。

据说我们家不是老庄户，所以，只能住在村口不远的地方，一看就知道有点受欺负。家到了，一个用石头和黄泥砌成小矮墙的，不起眼的小院子，墙的外围种了一些带刺的酸枣树，大概是用来防人或野兽从墙上进入的，有的墙体坍塌了。

正面有三间，用黄泥垒起来的茅草房，自从86年大伯去世后，全家就搬到莱芜去了，这里不再住人了。妹妹一个人陪着我来到门前，其他人则在院子里等候。

门上的挂锁打开了，一阵阵阴冷、潮湿的霉味迎面扑来，让我瞬间就感到了凄凉和悲伤。妹妹不停的告诉我，当年爷爷奶奶住在哪个房间，大伯和爸爸他们姐弟住在哪个房间，我一边看着一边应着，眼前不停的浮现出，爸爸给我们讲他小时候的苦难情景。

我在地上走走，在炕上坐坐，摸摸简易的家具，深深的呼吸着房间里的空气，竭尽全力想寻找爸爸小时候的感觉。面对这一切的一切，我的喉头一阵阵发紧，回答妹妹的声音有些哽咽。妹妹感觉到了我的心情，安慰着我说：“哥哥，别难过了，那苦难的岁月都过去了，咱们的日子好起来了。”我强忍着、点着头，转过身去，不想让妹妹看到我的眼泪。毕竟我是哥哥，毕竟我是军人……

　　妹妹说：“哥，你回来了，咱们给爷爷奶奶送几身衣服吧，也好让他们过年时穿，”我答应着出了门

家人已经在院子里的地上，把纸做的衣服放好了，按老家的规矩，要由子女中最年长的点火。我接过火柴，开始点火了，这时院子里的所有的人，都自觉的围成了一圈。

给爷爷奶奶送的衣服，有单有棉，火烧的很旺，不一会儿就变成了灰烬。就在我和妹妹弟弟商量，一会儿去坟前祭奠老人的时候，突然来了一股风，地上的灰烬开始打转了，只见它们急速的转着转着，越转越快，一瞬间就飞上了天。

妹妹、弟弟笑着跳着说：“哥，你快看！爷爷奶奶知道你回老家来了，知道你给他们送衣服了，他们把你送的衣服收下了。我们以前也都给爷爷奶奶送衣服，可就是没有见到今天这个景象。看来，你回来的心最诚，爷爷奶奶最喜欢你了。”

在场的军人和书记经理，也都扬起头来，注视着在空中，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的灰烬，相互议论着这奇异的景观，纷纷议论着说，这种现象对他们来说，也真是前所未见。

该去爷爷奶奶坟前祭奠了，从家到爷爷奶奶的坟还有段路，弟弟妹妹们扛着铁锹走在前边。沿途田园里的乡亲，不停的跟弟弟妹妹打着招呼，询问着我们是谁？来干什么？我跟随着妹妹弟弟不停的回应着他们，时不时的给他们一个笑脸。

路上，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欺压我爷爷奶奶的地主，便问妹妹：“当年，那个欺负咱们家的地主还在不在？掠夺咱们家的土地还给咱们家没有？我想去见见这个老家伙和他们家的后人。”妹妹笑着说：“还等着你去报仇啊？爸爸当年在章丘当独立营营长的时候，那老家伙就给吓死了，他儿子带着账房先生拿着地契，上门把地契还给了咱。全国解放前，他一家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现在那的院墙上、房顶上、院子里长的都是草。房子里阴森森的，经常“闹鬼”。因为房子年久失修，都成了狐狸、黄鼠狼的窝了”。

说着走着，不知不觉离爷爷奶奶的坟越来越近。弟弟妹妹们走的快，提前赶到爷爷奶奶的坟前，挖了好多土，培在爷爷奶奶坟上，在爷爷奶奶坟前的小供桌上摆了很多贡品。

妹妹让我站在前面，他们站在我后面，准备举办祭拜仪式。军人们自觉地站在妹妹弟弟后面，书记和经理站在军人后面。我首先给爷爷奶奶鞠了三个躬，随后接过妹妹递给我的，已经点燃的三捆香，插进三个香炉里，一股股青烟在随风向空中飘逸着，面对我那受苦受难的爷爷奶奶的坟，我跪下了……弟弟妹妹们跪下……军人们跪下……书记和经理跪下了……

出生了41年，今天才来看望爷爷奶奶，内心充满了愧疚的我，满脸泪水，用尽全身的气力向空中呼喊着：“爷爷奶奶……建生孙子来看望你们啦……”我的喊声传得很远，在山谷中回响着，回荡着……

突然一阵风刮过来，三捆香同时“砰”的一声冒起火苗来，那香越烧越旺、火苗越烧越高。妹妹弟弟高兴得蹦了起来说：“哥……你快看呐！爷爷奶奶知道你来看他们了，你带的东西他们收下了。你看这火苗多高，咱们亓家要越来越旺啦！”

此时此刻，我想起了爸爸小时遭受的欺压和苦难，想起了爸爸从小对我的疼爱……想起了爸爸在世的时候，我都没有满足他要我回老家的要求，在心里呼喊着“爸爸，儿子回来了，儿子不是不想回老家，是想陪着您老人家一起回老家呀！您在天上看见了吗？您就大人大量原谅儿子一回吧！”

　　我哭了，哭的很伤心很伤心，我还从没这么泪流不止的痛哭，因为毕竟我还是个男人，是个军人。

但此时的我想了很多，我是想通过哭，告诉我的爷爷奶奶，现如今，你的建生孙子能够保护你们了！我是想通过哭，告诉我的爸爸，儿子不是不听您的话，是想“混个一官半职”后，陪伴在您左右，跟着您一起回老家，聆听您当年在这一带抗击日寇打老蒋的故事……

我长跪不起，想用痛哭宣泄着我此时此刻的复杂心情，想用痛哭祈求爸爸在天之灵对我的宽恕和原谅。弟弟妹妹围过来搀扶我啦，军人们上前来安慰我啦，书记和经理挤进人群抱着我，带着哭音劝我说：“兄弟呀，你当了这么大的官，还千里迢迢的回老家祭奠先人，已经做的很好啦，这我们都从来没见过啊！你家老人的在天之灵已经原谅你了，他们会在天上保佑你的。”

　　中午，是百货大楼的书记和经理设宴款待，我悲痛的心情还没有得以缓解，面对那么多的美味佳肴，我几乎没有动筷子，要了碗面条吃，就算完成任务了。对此，书记和经理也深表理解。

跟书记和经理告别后，来到妹妹家，见到了大娘。文革前与大伯大娘在北京的家一别后，就再也没见过了。大娘明显衰老了很多，头发白了稀少了，背也驼了。但是精神状态很好、很健谈，见到我很亲。没聊几句，就提起了当年我特别喜欢吃她擀的面条。用大娘的话说：“当年就属你能吃，一吃就好几大碗，肚子吃的溜溜圆……把我吓得够呛，怕你撑坏了，肚子爆了怎么办。”一句话把在场的人都逗笑了。

也许是完成了一件大事，所以，在妹妹家，实实在在的睡了一个小觉，心情也平静了许多。大约五点多，副部长和两个队长来接我去赴宴了。副部长说，政委交代了，全家都得去，有多少人去多少人，一个都不能少？

几辆车把全家人接到了军分区招待所，两个包厢各摆了一大桌。政委很客气，让我坐上坐，我把大娘请到上座，这一大桌子都是我们家里人。我和政委坐在大娘左右。政委发表了祝酒辞，提了三次酒，气氛就一下子上来了。我和政委不停的给大娘加菜，气氛真是其乐融融。

另一桌，是分区机关的同志们，他们不停的进来来敬酒，很快就掀起了晚宴的高潮。亲不亲故乡人，政委问了好多鲁中老二团的事儿，许多爸爸的事儿，把我们之间的距离完全消除了。不知为什么，我觉得爸爸就在我身边，他满意的笑着看着我说：“儿子 你是个好样的，给咱老亓家长脸了，爸爸原谅你了”。

宴会进入尾声了，政委悄悄的告诉我：“下午省区来电话了，要求你务必明天中午赶回总院，下午返回上海，学校找你有要事。”

我如期返回了学校，谁知那个所谓的“要事”，揭开了我人生新的篇章。我下意识的觉得，这个变化与爷爷奶奶和爸爸在天之灵有关，并似乎看到了爸爸欣慰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