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站在老家的山梁上,沟壑间散落的村庄静悄悄的,一座座灰瓦土墙的院子二十多年了一点都没变,像一个个沉默的老人无声无息地蹲在那里,有些无人居住的房子,院墙倒塌了,部分房子也坍塌了。没的放牧的牲口,也没人上山找柴火,山顶上全被沙棘、洋槐树以及一些灌木、杂草所覆盖,郁郁葱葱,放眼放去四周的山上全成森林了,山上儿时放牧穿行的羊肠小道早已消失不见。除了野鸡和各种小鸟的鸣叫,偶尔飞快穿过公路的兔子,便再无活物的踪迹。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故乡的山梁上在夏天这个季节,每天下午及雨天,不需要牲口去田间劳作,每家两至三头毛驴或是马或是骡子,全村四十几户人,八九十头牲口大都被赶到了山上的荒地树林,以及山沟里放牧,放牲口的清一色上小学或初中的孩子,牲口彼此起伏的叫声,孩子们打闹声或是呼唤牲口的声音,让夏天故乡的山梁和山沟都是沸腾的。 <br> 顺着硬化了的村道往半山的村子走,一眼的山坡也是绿的,除了一块块的苹果园,其余的土地几近荒芜,长满杂草。近年生态的改善带来了明显的气候变化就是雨水增多,雨水让草木在夏天疯长,被抛荒的土地上的各种杂草高度远超过了那时麦子的高度。土地不再是庄稼人最重要的生产资料,也不再能留住年轻一代,他们宁可去城里做农民工。那时最主要的农作小麦、洋芋、胡麻,已在故乡消失多年,家家都种着五六亩苹果园,其余的土地都被抛荒了。不需要耕地(即使有也是机械化耕作),不种麦子也没了草料,牲口,庄稼人最重要的生产工具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和条件,一个个被西吉来的老回回买进了屠宰场。村子里再也听不见驴等牲口的叫声,自然也听不到呼喊或是骂牲口的声音,庄稼人的嗓门似乎都变小了,说话也轻声细语的。村庄的夏天曾是最热闹最忙碌的季节,等孩子们放暑假,麦子已经割完了,刚好赶上驮麦子。收麦时节是很紧张的,一年的收成如何这段时间是关键,一场突然而至的雷雨都会造成很严重的损失,每天早上天不亮,家家几乎是全家出动,大人用扁担挑,小孩子赶着家里的两三头牲口跟着驮,全村八九十头牲口相跟着排着长长的队伍在山间的小路上来来回回驮麦子,中间夹杂着头顶草帽担着两大捆麦子的庄稼汉,很是壮观。铃铛声,孩子们突然的口哨或是赶牲口的叫声,中途放下扁担休息的人和迎面往地里走的庄稼汉响亮而极有穿透力打招呼的声音,都让村庄显得忙碌、热闹,一派繁荣景象。 <br> 走进村子,安静得有些不像农村。除了几个在树下乘凉的老人,巷道里很少能见到孩子,即使有也是很小的需要人抱着的,学生模样的孩子是很难见到的。村子里只剩下二十几户人家了,有些随着孩子考上大学在城市落户,一家人也随着进城,有些人家都去了打工的地方,有些在县城或乡镇所在地租房子专门供孩子上学,假期也要上各种培训补习班,所以也是不会回来的。村里的小学由鼎盛时期的120多人到现在仅剩十几个了。那时村子的孩子放暑假回来,学习是次要的,最重要的事是参与劳动,做家务,去山泉挑水或抬水,放牲口,闲了的时候就在村口或巷道里玩。农闲时节,大人们坐在树荫下浪门子,东家长西家短,互相交换着信息,村子里最近发生的大小事便都知道了。孩子们就在巷道或是麦场里打闹,尖叫声,喊叫声,让他们安静是很难的一件事。每当黄昏,母亲们扯着嗓子用不同的调子喊玩野的孩子们回家吃饭,村子里弥漫着炊烟,各种饭菜的香味在巷道里扩散,吸引着满身泥土和汗水的孩子们奔跑回家。孩子是一个地方最有活力和生机的一群人,也是一个地方的希望和未来。缺少孩子的村庄太沉默了。 <br> 村子里也绝少能见到大姑娘小媳妇。她们是那时村里最亮丽的风景。鲜艳的衣服,清脆的话语,嘻笑声,都抚平了村里庄稼汉的粗糙和苦闷。只有爱情才能留住那些张狂的小青年。有青年的农村才有激情和无穷的创造力,有爱情,有力气,有梦想,他们都有让村庄改天换地的豪情。不再读书的姑娘们都去了大城市寻找梦想,毛糙的小青年们也不肯留下来。年轻媳妇们都闹着跟着丈夫去了城里。孩子媳妇都留下来的,一定是太穷,没本事出去,也没能力在乡政府所在地租房供孩子读书的人家。 <br> 村子几乎只剩下老人留守。现在的村庄是安静的,有人怀念过去,却看不到村庄的未来。荒芜的土地,废弃的院落,都在诉说着农村的衰落与荒凉。站在紧锁的大门前,看着几间已经塌了的土房子,内心的感情是复杂的。周围的安静一如安静的村庄,没有生气。</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