稼娃轶事之九 结婚

锡斋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我要结婚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单位团委策划为我们三对新人将举行一场集体婚礼。</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我们没有实力奢望渐行渐多地旅行结婚。我们只有两个人攒下的五六十块钱,既要为集体婚礼买些瓜籽、糖果和烟,也要极简陋的置办几件衣服,还要为双方家里准备一点礼物。什么婚房布置,什么三转一响,什么多少条腿,我们根本不敢去想。</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我向单位申请婚房。管理机关房子的办公室HXX主任一听便怒目圆睁,一脸凶相。</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年纪轻轻的!不好好工作!就想着结婚!没有!”其实从我进他办公室门到他说话,我一直看他的脸色,他一直没有抬头看我。任我再谦鄙低微地百般说明、千般申告、万般央求,他一直没有看我。我知道,他上高中的儿子在机关住有一间公房,十四五平米,冬天享受着暖气。</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那时候工作了几年的我,已经深知权势的厉害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几次求情终于得到了一间9平方米的潮湿、阴暗、下地、无暖气的厦房。</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新房的墙壁是我找来基建的生石灰化解成熟石灰水,再滴上几滴蓝墨水加些食用盐做成涂料,自己利用下班时间一排刷一排刷刷白的。仅有的家当就是哥哥前几天冒着数九寒天从县上找车运来的我托他买下的一对简易双人床头及一张 小方桌和新娘子嫁妆的一只木箱子。</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呀!明天就结婚呀,你这里咋还是冰锅凉灶,空空荡荡的吗?看人家隔壁,新房红红火火的,家具都摆不下了”。我记得晚上我在房间支床板,房子冰冷。一位单位的女同事进了房间吃惊的话语。</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我没有见怪,她说的是事实。确实9平米的新房简陋的有些太简陋了。不是冰锅凉灶,而是没锅没灶。</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我不能和人家城里人比。”我平和地回答了她。我知道三间相连的婚房,我最寒酸。但是我没丢人。不丢人!</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昨天下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蓝田汤峪到西安公路间的史家寨大坡又是“雪拥蓝关”,班车不通了。这个史家寨坡是有了名的险关峻隘,路窄坡陡,背阴潮湿。夏天下雨,坡上滚下泥糊糊,车辆打滑上下不能;冬天下雪,坡上结冰明晃晃,车辆打滑不敢上下。我在这个坡上数次体验过推车的感受。有戏言称“没有没有在史家寨坡上推过汽车的汤峪女婿。”</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一早电话联系,汤峪的情况正如所料:雪障公路,班车不通,疗养院仅有的一部卡车也不敢上路。</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机关汽车班里几个开北京吉普的老兄知道路况后要带着防滑链上汤峪接新娘。我怕沿途路况危险制止了。我甚至告诉几位老兄,今天路不通,改天结婚不是也行嘛。</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上午十一点半前后,省汤峪疗养院大卡车挂着防滑链进城办事,冰天雪地、一路艰辛,终于“顺便”为我送来了新娘子——我的同学。</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没有时髦的花车。没有豪华、繁琐、夸张地接亲车队。</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我是稼娃,她是稼娃。对农村的麦收秋黄有共识,对农民的同情、认可极一致,对自己所处的社会地位很清楚,对自己身上肩负的担子认识很清晰。为此我们才能说得上、合得来,在认知与行为上趋同。</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记得上卫校的时候,我们同地区、同专业、同班、同组、前后桌。她两条油光黑亮的辫子时不时就会在我课桌上、书本上舞动跳跃,出没无常。有一次,那辫子又飞过来搅扰,我索性拿了一个图钉,将那其中几根头发丝缠上图钉钉在了我的课桌前沿。恰巧政治课教员我们的班主任马老师提问她。她几次试图站立终被那个图钉扯住了辫子就是站不起来,惹得老师和同学们都笑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我心里知道,只有这知根、知底、知心、知己的同学,她能有如此的痴心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一个穷光蛋终于娶到了媳妇。我亏欠了她许多,此生焉能相负。</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努力、奋斗!今生一定要在这贫穷的基础上拼出我们的幸福。这个埋进心底的念头十分浓烈、恒定,它始终贯穿了我以后的生活、工作。</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没有华贵的服饰。我们两人在机关分配的下地一米四,厦房芦席顶,白昼无阳光,我戏曰“监狱”那九平米见方的“新房”里利落地稍做了些准备,就出门上三楼会议室出席集体婚礼仪式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span class="ql-cursor"></span></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进城上学三年,参加工作四年,我一直是穿着家里大姐二姐做的布鞋。那舒适地包裹,良好地透气,柔软的鞋底很是合脚称心。</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结婚,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穿皮鞋。这个皮鞋号码大小试过还算合适。可是一楼大厅没有上两个楼梯台阶,我就感觉皮鞋皮子硬的咯得脚尖脚面疼,鞋底子硬的不打弯,抬腿迈步鞋子总是不跟脚,像要向下掉一样的感觉。</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我索性返回房间,脱下那崭新的皮鞋换上原先的布鞋去了婚礼现场。</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没有豪华的华灯、花瓣、音响、T型台婚礼现场。会议室坐满了同事,厅领导也悉数到场。据说,这是卫生厅有史以来首场集体婚礼。时至今日还是唯一的一场。</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可是原来说的三对新人忽然变成了两对、四个稼娃。</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后来闻听,人家那一对是职工家庭。具有手表、缝纫机、自行车、收音机的“三转一响”,和大小立柜,沙发、餐桌、床头加床头柜的“五十二条腿”。嫌集体婚礼太寒酸,就另行豪华操办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你们……要好好学习,努力工作。要抓革命,促生产,明年这时候抱个大胖小子……”一番热闹,大厅长讲话。他既是老革命,又很有演讲表达水平,操着一口浓郁的河南腔说。</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不行,领导不要带头犯错误!计划生育不能放松,要晚婚还要晚育,男女要平等。” 厅长话音未落,忽见人群中一位白胖白胖,短发齐耳,个头敦实的女同志闻声而起,不顾礼节地打断了厅长的话,双上肢举起在空中胡乱地比划着,嘴里高喊着,一副文化革命中辩论会的表象。她是省计划生育办公室的鞠大姐。那时候尚没有成立计划生育委员会,全省的计生工作仅有一个“计划生育办公室”的牌子挂在妇幼处,就是妇幼处里设了她一个人的岗位。</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会议室里笑声一片。</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没有丰盛的婚宴。婚礼结束,我们两人在机关食堂给出席婚礼的汤峪的姨和西安的哥嫂买回来了杂粮的卤面,一人一份就算婚礼筵席了。今天想起来,仍然心中愧疚。</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隔天农历腊月二十三回到老家。</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父亲指派人在街东头的汽车站盯着我们的车到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一串一百响的鞭炮在大门外爆响。村里的人都来看新媳妇。有人议论说:崇孝邮了个媳妇(家乡人把自由恋爱的媳妇说成是邮的媳妇),这就娶进门了。院子,窑洞里挤了不少乡亲。</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新媳妇进门的程式精简了再精简,这是我的要求,因为要节省一切费用。我们全家加出嫁了特别赶回来的大姐、二姐,吃了一碗混沌算做饭食。</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晚上父亲与我们商量说他借上200斤麦子,借上几十块钱,要为我们举办个婚礼。我坚持说在单位办过了,不借钱,不办。为此与父亲和大姐发生了争执。父亲不说话了,大姐狠狠地诉说我。我坚持不举办。家中的婚礼终未举办。</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直到我给我的儿子举办婚礼,我理解了父亲当年的心思。我后悔了,真是追悔莫及。</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在父亲心中给儿子办婚礼算是他人生的一件大事,我没有随他心愿,有失他的颜面了。可是我心总想,我成人工作了,再没有理由给家里增添负担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怎奈就是一个“穷”字,平添了家人的不快。</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次年儿子出生,老父亲来看孙子。</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 “从添了我娃这还不到一个月,我已经被人在街上吃喝了几次了。今天有人在街上见我说,抱上孙子了,给你贺喜,把你吃了(街道人恭贺大家认可的人的一种形式,先在街上食堂吃饭后请主人结账),明天有人说,恭贺你添喜添丁添孙子了,把你喝了,我都给人家一次一次把账清了。” 晚饭时父亲兴奋地说。我心里清楚,那添了孙子的喜讯一定是按奈不住高兴的父亲四维扩散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我知道,从母亲早逝之后,这就是他的幸事、喜事了,我再不能扫他老人家的兴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如今,我们结婚40年了,实实在在的红宝石婚。40年风雨历程,40年辛勤耕耘,40年并肩担当,40年携手向前,40年拼出人生,40年博得幸福。</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三转一响”有了,“五十二条腿”有了。它们没有缺席,只是晚了一瞬。</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看见家中的一针一线,一碗一筷,一物一件,我倍感亲切。</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昔日的冰锅凉灶被我们建设成了幸福的港湾。</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如今我们进入了老年。</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感恩我勤劳善良的父亲、母亲;感谢油光黑亮的长辫子变成花白稀疏的“干草窝”的老伴;感遇朝气蓬勃、幸福快乐、求知若渴的儿子儿媳一家三口,特别是天真活泼、健康快乐、勤学上进的孙子,我幸福满满。</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我感激、知足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遇见你们是我今生的最大福报!</b></p><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 font-size:20px;">(待续稼娃轶事之十 农村学生)</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