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就像乞丐提着裤子急着求厕一样,他们急迫于相见。这让我多少有些意外而不适。文字的探讨,在网络发达的今天,已然畅通无阻,何至于必须面谈?</p><p>面谈就面谈吧,不过清茶淡饭,聊以切磋。而她却在几度挑选中定不了一个地儿,或不够清幽,或不够雅致。左挑右选中,又让我几度参考择定。愚以为,这实在有些太惊慌失措了,至于吗?</p><p>她发来一个名字和定位,留下四个字:不见不散。我没有回复,实在是不好回复。她定的这个地方离我很远,而且一看名字就知道不是正儿八经吃饭的地方,想必也是极贵的。下午我在搞卫生,她一直打电话。手机向来静音,没有听到。搞完卫生已是汗流浃背,坐下来歇歇,发现数个电话,里面有嗔语。</p><p>我认真分析了她这种心里,知音难觅吧。茫茫人海中,要觅得一个识得自己内心想法的人不容易,于是她可以在家人负伤情况下义不容辞般出行。但我以为的是孤独。虽然家庭哄闹喧嚣,但内心是孤独的。长期无外界交往接触,才会让一个暮至年华之人,表现得如此慌乱。或许,如果你是一个诗人,会希望家人都是读者;如果家人都是读者,会希望更多的读者……但是,她的家人不是她的读者。</p><p>我原本想拒绝的,最后没有拒绝。导航到了世外桃源,没有车位,挤压着别进一个单位的门口,停下来。走进这缤纷的厅,一种异样的感觉袭来。敏感的我,感觉这沙发是不干净的,这桌是不干净的,是的,地板上明显诸多的未打扫的烟灰。——我很少出席这样的地方。</p><p>桌子上有六个杯子,都倒好了水,但是我不敢喝。我们先来,所以兀自地聊开了。当然这些聊天也算老调重弹。各自喜爱的领域不一样,彼此的输入也不一样。但是言谈中,可以嗅得她的兴奋,仿佛她今日拜见的会是一个国宝级大师。</p><p>他进来了。虽说是我引荐,但是我也从来没有在现实中和他说过话。网络中聊天最多的一次,也是鉴于他儿子没有考上高中的那个情境。我是不能接受,一个大学老师的儿子,考不上高中这样的事实。这有些传统,也有点残忍。</p><p>他翘起二郎腿,斜倒在沙发上,我们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准备一场盛大的聆听。话题依然从诗人的诗开始。我表达了她的意欲,渴求一个发展,或者提升。他用了一轱辘与之无关的话题,应对着我的发言。或者说,他是在卖弄学术语言。但是现在我认为,他是不想将我的问题回答得太清楚,因为那可能会是技术性问题。</p><p>发现他如此辗转,我也就不再发问了。差不多开始进餐,我们移就方桌上。举杯碰盏,也就那么短暂,更多的是需要言语填充这漫长的时间。我想起了曾经一个罗姓孩子,也引荐在他麾下。他眯着眼睛摇摇头:“他那样下去就废了。”我非常惊愕,罗孩子那可是真心喜欢文学,好生引导可有为,且不说大为。他依然摇摇头,一个连高中都考不上的学生,写什么诗呢?诗歌也需要逻辑支撑的。虽说他的话有几分毒辣,但是我还是静思他的一句话。这个观点我是认同的,理科的发展,有助于文科创作。但是他认为罗同学就此会被废弃,那就算妄断了。任何人,如痴如狂将爱好支撑下去,顺着慧师引导,应该会有曙光。这是众多案例之后的规律。老师要做的事情,无非是要助他分清主次,拿捏有度罢了。</p><p>话锋一转,他开始指点我的娃儿。此间有一句话,不便记录。总之,从这句话开始,我就警惕聆听了。你的孩子可能偏文科。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段一大段。我就此打住了,明确一下今日拜访主题。</p><p>我举杯喝了点清水。这之前我是滴水未沾的,因为怕这杯不干净。然后清了清嗓,说:“您这观点,实不敢苟同。孩子的教育,以呵护爱好为主,鼓励其发展创造。”他问了一下中考分数,然后说,如果你不写诗,可能会考得更好。低头吃牛排的娃突然抬头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我以为他会很谦恭地低头聆听着长者或对或错的所谓指导。儿说,如果我不写诗,可能考不到现在这个分数。精彩回应!也是如实回答。对于娃来说,写诗弄词作曲,无非是作业之余的一种休息。自然科学和文人科学,有时候是一对孪生姐妹。我甚至还在茶余饭后,给儿子添加了社会科学。记得在钱学森纪念馆参观的时候,就发现钱学森在科技研究之余经常自学小提琴。他的儿子钱永刚来学校作报告的时候,也特别强调了音乐给他父亲带来的裨益。</p><p>我阻止了他继续以我儿为话题的话题。他或许学识渊博,但实在不懂得育儿是怎么回事。据说他现在还在焦头烂额于高价就读高一的儿子,因为把他转到县中就读,而父母不在旁侧。这种困苦可见一斑了。</p><p>他头往后一靠,振振而语:“你好好读这三年,三年之后,一个月,我就让你学会现代诗,而且学好。”我礼貌性地表示感激。内心迅速翻腾出三年后的情景,以及三年中的情景。如果三年里,娃儿依然睹物吟诗,我还是不会反对;如果三年之后,我儿对现代诗依然没有情感,我依然不会威逼。在这件事情上,顺着娃娃的心走,最重要。</p><p>海阔天空的聊天继续着,我俨然有了疲惫之感,这种疲惫,不是来自于气力上的,或许来自于精神。</p><p>他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于空调房的每个角落,这和他起初表示的吃面条不发声的优雅,形成强大的讽刺。且不说空调房里不抽烟,面对于就坐的有女性和孩子,也应该会有所自觉吧。</p><p>我发信息给阿姊,又发信息给戏台子,竟然无一回音。重新移位于沙发处,漫无边际的聊天,我很自觉地回避着。翻看了一下手机,感觉不妥,只好默默地看着娃打游戏,这是我在哈萨克斯坦德国馆遇见的一个游戏。</p><p>依稀听得,你不要再读哪些书,不要再看哪些人的东西。看来,今天的求学应该是失败的,因为写诗,从来就是快乐的,而不被绑架。</p><p>走出这所谓的世外桃源,我邀请她搭乘我的车,而她最后竟然没有乘坐。一路上我心惊胆战,人到中年,是不是也会迷失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