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中考监考的那几天,从日出到日落,我都待在我的老家所在地-新滩镇,一个因为向家坝水电站建设而成就的新集镇(我还是喜欢它的旧称石龙。)</p><p> 夕照中,碧波荡漾的库区湖面下,是我被淹没的—灵魂深处的故乡。</p><p> </p> <p><br></p><p> 记忆中,骑着牛儿放牧的沟渠,长着青青的嫩草。溪水中,几个光胱的孩子摸着泥鳅,搬着 螃蟹,搅起一片混浊。上游一处的水潭中,有胆 大的孩子从岩石顶端扑通扑通跳下来,溅起高高的水花。背着猪草背篓的我,在一旁望风,警惕 着大人们的偷袭。蜻蜓飞舞的晚霞中,绿绿的秧苗静静吐穗。田埂上,豆苗正青。</p> <p> 点着煤油灯、没有电视的岁月,我并不觉得贫瘠。从铁路部门转业回乡务农的伯父,在秋蝉嘶鸣的晌午,吃完了一大碗南瓜豇豆稀饭后,摇着破旧的蒲扇,慢条斯理地摆开了龙门阵。一溜半大 的侄儿男女,瞪着眼,屏住气,惊呼着,沉浸在 惊险的故事中。我们听说了沉香救母,知晓了牛 郎织女,也惊闻了吃人家婆,尽管吓得战战兢 兢,也还是天天座无虚席。</p><p> 我总是疑惑伯父的故 事从哪里来,他都没有读过几天书呢!居然能天南海北、从古讲到今。一个夏天过去,故事不带重复的。我 惊叹于他的博闻强识,只能归功于他四海为家的铁路养护工生涯吧。</p><p> 直到我去城里读高中后,再也没有听过他摆的龙门阵了。但是在物质贫乏的 童年岁月,是那些鲜活的故事滋润了我的灵魂。 而我的伯父,在向家坝水电站蓝图还没规划的时 候,就早早离开了这个世界。从没想过有一天, 他生长且长眠的土地,会永远沉没在水底。</p> <p> 我们都在奋力拼搏着,想离开这个到处是泥 土的农村,跻身城市繁华。不再顶着火辣辣的日 头,背着高过头顶的柴禾;不再挥舞沉重的锄 头,挖掘着冬天的冻土。是的,一切为了,走出 农村!这是父辈的希冀,而我们,都在背负着。 尽管,不那么轻松。</p> <p><br></p><p> 父亲也在新县城搬迁几年后,家里日子越过 越宽裕时候,患重病离开了我们。悲痛欲绝后, 按照他的遗愿,我们把他的骨灰葬在老家地里的 李子树下。</p><p> 背靠着种满李树的山坡,面朝着波光 粼粼的大湖。依山傍水,临湖而居。与我伯父隔 着一个山丘,遥遥相对。</p><p> 他活着的时候,那么喜 欢拾掇菜地,那么喜欢在江边撒网捕鱼。我想, 就当父亲还活在水下那个故乡吧!只是炊烟袅袅 升起,却没了归家的人.....</p> <p><br></p><p> 我的故乡永远的沉没在了水底,却常常岀现在我的梦里。在梦里,如弯月般的铁镰,收割着 金秋的麦浪,收割着逐渐远去的时光,而回忆, 反而更加清晰。</p><p> 我新的家乡在眼前,规模宏大的绥江县新滩镇石龙半边红李子基地。</p><p> 每年三月, 千树万树雪白的李花开过后,盛夏里,漫山遍野 的半边红李子承载了丰收的喜悦。</p> <p> 一层灰灰的轻 纱裹袭下,成熟的果实如美人般,含羞带怯,半边翠绿中伴着半边姹紫的嫣红,在晨光中闪烁着 诱人的光泽。</p><p> 鲜美、甜脆、多汁的半边红李子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水果商贩。他们按照果子的品质,分成不同的收购价格。果农们每天天不见亮就上坡摘李子,早上的李子比下午的李子价格略高一些。商贩们挑剔着果子的品相,尽量压低价钱,果农们据理力争,绝不让步。为了多卖几角块把钱,背着满筐的李子从东头走到西头 ,辛苦了一季,总得多卖点钱吧。临近中午,商贩们收够了当天的货量,开始装车发货。</p><p> 从半边红李子开始采摘,到商贩收购结束,石龙二级公路是热闹的,也是拥堵的。商贩的车是满满的,果农的口袋是鼓鼓的。晒得黑红的脸上,汗水肆意流淌 ,而那舒心的笑容从心底满了出来,爬上了眼角眉梢。</p><p> 一 辆辆轰隆的货车,把半边红李子从山里运到了山 外,把它从小家碧玉变成了大家闺秀,半边红红 透了半边天!</p> <p> 时间在紧张而严肃的考试中飞逝。三天过后,中考落下了帷幕,我们高度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弛。</p><p> 考生们在七月完成了对他们奋斗了三 年硕果的收割,如同果农在七月采摘了他们的半 边红。</p> <p><br></p><p> 离开石龙的时候,已经傍晚时分了。落日的余 晖撒满了宽阔的江面,微风吹拂,波光闪闪,宛 若万千条锦鲤在跳跃。故乡在心底缓缓流淌,深 深的浓浓的,溢满了眼眸,和身前这片花果飘香 的土地重叠在一起,牢牢驻扎在心里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