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

翰墨仁风

大 人 物

文：斯琴巴图

完成于2020年8月7日立秋

小时候，做教师的祖父经常教导我，对天地人都要有敬畏。他说：“老天从不说话，他想帮谁，只需带走他的对手，比如让周瑜消失，留下诸葛亮。大地孕育万物，从不邀功，若激怒她，山崩地裂，洪水泛滥，人在她面前，柔弱的不值一提……”

听的懵懵懂懂，擦着流到嘴边有点咸的鼻涕，点着头走开，因没听到应该对什么样的大人物，怀有敬畏，沉思多年。

1983版《射雕》热播时，家里还没有电视，十岁的我，趴在邻居家的后窗台上，全神贯注的看了一个夏天。当看到江南七怪出场，认准飞天蝙蝠柯镇恶是个大人物，一个盲人，身残志坚，能组建自己的团队，带领六个兄妹闯荡江湖，何等伟岸。

人生里首次认定的大人物，随着东邪西毒南帝北丐的出场，经常听他说道：“要杀就杀，我柯镇恶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敬畏情绪渐低迷，感觉他武功能力太一般，几乎没打过胜仗，虽有一流的人品，更有超一流的脾气，是个铁骨铮铮的倔老头，算不得什么大人物。

因与柯镇恶相识，无缘由的认定，大人物一定都有暴脾气，自此对所有暴躁的生物，都怀有敬畏，比如会尥蹶子的驴和马。当时最佩服的是，邻居家的狗，脾气大的惊人，见到小孩就会直立狂吠，铁链每次都绷成直线，总担心那铁链会突然断开。

　　为讨好他，趁父母不在家，拿出为数不多的馒头喂食，他吃的时候咬着尾巴，低下头，停了喧嚣，可吃完后，依旧会对我嚷个没完。讨好不成，索性不理。

邻家的人怕他孤单，找来一只漂亮的小母狗，他欢喜异常，总摇着尾巴，嬉戏玩耍，可他的好脾气，只留给情侣或说床伴。

一日中午，弟弟放学回来，父亲在院里劈木头，邻家的狗开始聒噪，弟弟吓的跑起来。狗更加嚣张，铁链绷成直线，突然断开，他跳过低矮的院墙，向弟弟奔去。

父亲拎着大斧及时赶到，听到狗的哀鸣，父亲拖着狗翻过墙，重新栓好。母亲安慰着惊魂未定的弟弟，“狗眼看人低，欺软怕硬，你越怕，他就会越凶….”

从那天开始，我们在院里走动的时候，他都安静的仿佛不存在。懵懵懂懂里，似乎明白，貌似强大，整日威武咆哮着的，未必就是大人物，多半是个纸老虎，无须惧怕和敬畏，仿佛走夜路，无须回头看无边的黑，安静的走就是了，不必惊恐。

大学毕业，走上讲台，成为班主任。通过家访，认识了很多大人。开始经常听到这样的介绍，这是某董事长的弟弟，他祖父是某领导，他的同学是某地的大人物等等。被这样介绍的人，多半会挺胸昂首的说，几月几日，和某某在一起吃饭，那天还有另一个大人物在场。言语表情里幸福感爆棚，陶醉的不要不要的样子着实迷人。

为此，经常自惭形秽，家谱翻了好几遍，反复求证，只得到父亲是富农身份。我只有自己，二十几岁的年龄，每月不足三百的工资，光棍一条，房无一间，地无一垄。

胡须愈发茂盛以后，对一些大人物身边的小人物，渐渐有了抵抗力。有时候还会不厚道的想起鲁迅笔下的阿Q，站在阔佬门口，被吼滚出去后，沾沾自喜，四处炫耀，只说大人物跟他亲切的聊天了。

没有互联网和手机的时代，一介乡野教师，想见个大人物实属不易，曾有过机会，还没能把握住。附近市里某大明星，屈尊走穴演出，千载难寻的和大人物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当听说票价接近半年的工资，毅然放弃，但依旧好奇，反复询问肯付出，赶赴围观的人们，现场是如何震撼。

　　去的人似乎都很满意，感觉很值得，说大人物的气场是如何强大，出场的时候有人大喊“我爱你”，有人大笑，有人大哭，有人当即昏倒，被保安抬出现场，还有人拼命的往舞台上爬，结果被安保人员用脚踹在脸上，滚落到舞台下面。

暗暗为自己庆幸，借同事的光盘，就可以看到那个大人物，随时可让他暂停等我，省时省力省钱，更不会有被踹脸的风险。

看的时候，怀疑光盘是盗版，总卡顿的厉害，这样也好，借盘的人情不会大，伪盘里的现场，相当于非正式表演，就不必为享受过服务，但没买票而自责愧疚。

白发渐多后，逐渐明白，很多平凡的父母都是大人物，他们几乎不发脾气，能容下儿女诸多劣性，即使子女智商低下，肢体不全，也从不放弃，一直竭尽全力呵护关爱。一个人无论能力多强，若只求成为大人物，无所不用其极，失去爱与包容，他是什么，还重要么？

有大志气，至死不改初心的人，多可成为大人物，怀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志不立，天下无可成之事”的人，都成就伟大。有志向的人，都是从世界与格局中，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激发出无限动力，范仲淹是北宋的大人物，成为杰出的思想家、政治家、文学家，王阳明则成就“千古第一完人”的美名。

大人物并非一定在古书里，也未必总是遥不可及。今日社会，有的贩夫走卒，所赚无几，每遇国难，捐款救国，不落人后。平民百姓，地震洪灾，挺身而出，抢险救灾。新冠肆虐，志愿队伍，主动请缨，驰援武汉，蹲守卡点，舍生忘死。环卫工人，早出晚归，用青春和汗水，装饰着城市。历史是人民创造的，这些平凡人就是英雄，他们难道不是了不起的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