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 老屋

木 易 心 语

光阴在眼眸的缝隙间缓缓游离，伸手好似触摸到尘世烟火里最深情的敦厚。夏虽然还没有说再见，行走在路上，初晨微凉的风徐徐吹来，我好似嗅到了光阴里最好的味道。

昨夜又梦到了故乡，梦到了故乡的老屋……

故乡的老屋有我童年的记忆，生于斯长于斯，无数次梦里与之相遇，又见到魂牵梦萦的老屋，还梦到了村头运河堤下那条弯曲的羊肠小道，那郁郁葱葱的柳林……醒来总有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与温暖。

小时候家里人多，父母再加上我们姐弟四个，住满了几间老屋。老屋是土坯房，里外都抹了厚厚的白石灰，屋门是木头做的两扇，每扇门上部有四个玻璃格子，窗户不大，是有四扇窗门可以打开的老式玻璃窗。玻璃上总贴着我们姐弟自己剪的“窗花”，稚拙却充满生活气息。





每天清晨，父母总是天还没亮就起来忙活了，父亲或推着木车或骑着自行车去地里干活，母亲则做早饭，打扫庭院，喂鸡喂猪喂羊……等我们醒来，父母已经做了许多活了。我们姐弟就扫地的扫地，擦桌子的擦桌子，拿板凳的拿板凳……有条不紊，各做各的一份事。等吃了早饭，父亲骑车去德州做活，母亲或下地干活，或在家里忙碌，我们姐弟有去上学的，有在家玩耍的。老屋朴素无华，却容纳了我们几多欢欣与忧愁，是我们成长的沃土。

孩童时代，老屋的角角落落无不留下我们的足迹，我们捉迷藏，犄角旮旯，能藏人的地方都尝试了；我们捏泥人，做弹弓，削陀螺，能找材料的角落都找遍了。于是，窗台上晾着我们捏的各种“动物”；窗台下有我们摆好的各式“武器”；东墙跟儿有我们蹦的“房子”；南墙根儿却挖了几个弹玻璃球的“宫”……于是，在学习间隙，在把父母安排的活计完成后，这些地方也成了我们的乐园。不但姐弟几个玩，有时候还把在外面一起玩的伙伴领回家再过一把瘾。

除此以外，院里的枣树，榆树；院外的槐树，桑树，也成了我们娱乐的目标。爬树撸榆钱，摘槐花，采桑葚，打枣子，哪一样也少不了。蹬着梯子，踩着凳子，院墙，屋顶，都留下我年少的脚印……

夏秋季节院子里围墙上绕着的牵牛藤上奔放着许多灿烂美丽的小喇叭，引来不少蝴蝶与蜜蜂穿梭在花丛中，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儿，躲在屋角旁的草堆里，弹奏着不知名小曲，整个院子仿佛是一座热闹的戏台。晚上，我们在院里铺上厚厚的草垫子，躺在上面，仰望星空，倾听蝉的奏鸣曲。还记得那年七八月份，老屋里太热，父亲给我们在院里树荫里支了两张竹床，架上蚊帐，我们姐弟晚上在院里休息。没想到半夜哗哗哗下起雨来，而熟睡中的我们懵然不知，父亲披着雨衣把我们一个一个抱进屋。隐隐约约记得那夜的雨格外大，雷声一个连一个。第二天，我们开门见到了院里被雨水冲坏的猪圈，榆树枝都低垂的着，而地上落满了被雨水冲刷下来的树叶和碎枝……



自那天后，父母再也不允许我们晚上在院里睡觉。只是每夜睡前，我们手中的大蒲扇总是摇很久，摇到手软。夏夜的蚊子也是欢畅得很，每夜都要唱着音调相同，音高略变的曲子，成群结队地围绕着我们跳舞。我们总在睡前烧一把蒿草熏蚊子，等到烟气变淡，落下蚊帐钻进去，蚊帐四周压在凉席下，那时候的蚊帐是那种棉质的，透气性差。我们往往在熟睡中热醒，有时候睡梦中不觉把蚊帐撩开，蚊子就趁虚而入，早上起来，蚊帐上趴着的蚊子，肚子圆鼓鼓透着红色。而我们身上脸上就是各种大小不一的红疙瘩，痒得难受。于是许多夜晚，在我们熟睡中又把蚊帐撩开后，父亲就把我们蚊帐里的蚊子一个个打死，再帮我们把蚊帐掩好……

送走暑气，迎来秋凉，也迎来了老屋的繁华。院子里堆满了玉米，墙上挂了一串串红辣椒，红瓦屋顶上竖着排一簇簇芝麻杆，平铺的布单子上还晒着棉花……上学的空闲里，我们剥玉米，每个玉米上留两三叶皮子，两个玉米留的皮系在一起，这样一对一对，挂在院子里搭好的木桩上，院子里就是金黄的世界了。



玉米忙活完，红薯又上场了，父亲母亲把红薯中长得顺溜的检出来，拿去卖。再留出一些过冬自己吃的，剩下小的，歪七扭八的，就切成片。父亲蹲在屋檐上，把一个柳条筐用绳子顺下来，我们就往筐里装薯片，父亲把筐拉上去，把薯片晒在屋顶上，等过两天再上去翻晒几次，直到晒成薯干，收到口袋里，等冬天熬玉米粥的时候洗干净放进去，特别好吃。而那些留作过冬的红薯，都要放进地窖里，地窖在老屋西侧闲地上，是早就挖好的，大约三米多深，底下大圆肚子，上半截是圆柱样，地窖口圆圆的跟大盆差不多。父亲让我坐进柳筐，用绳子把筐顺进地窖里，再把红薯一筐筐运下地窖，我就轻轻把红薯码在地窖周围的沙土窝里，这样红薯不易坏，每次吃就下来装一筐。

白菜放在长方形的菜窖里，白菜窖三四米长，两三米宽，两三米深的样子，上面搭上棍子，再盖上玉米杆，在头上留一个方形小口，方便放梯子上下拿白菜，然后用麦秸泥抹平，这样，大白菜可以储藏久一些……



冬天的老屋里，总能吃到母亲做好的香喷喷的饭菜，炒大白菜，玉米红薯粥，炉火热腾腾烧着，外面天再冷，屋里也是暖暖的……





光阴把斑驳的记忆洒在老屋，老屋外面的白石灰墙皮也脱落了一些。多年后，我们一个个长大，父母又在另一块大地基上盖了新房子，我们都搬离老屋，但是，每次梦中出现的总是老屋。每次风尘仆仆赶回家时，我都会走一次去老屋的路，路已重修拓宽，老屋外我轻轻驻足，生怕惊扰了残缺的岁月。而老屋也早已翻盖没有了旧时模样，只是儿时记忆日久弥新。

在我记忆清瘦的过往里，老屋始终挥之不去，白石灰墙红瓦，偏房里，满满的一堆锈迹斑斑的锄头农具，灰尘落在读完的旧书上，多年不动的自制玩具，五花八门，随意摆放。每一件废弃物上都凝聚着一段旧时光，凝聚着许多关于成长的故事和痕迹，曾经以为远离便能割舍，如今思乡之情却更加浓烈。

穿过时间的序幕，似乎又见温馨熟悉的老屋斜影，孤藤在墙角延伸。月色温柔，小时候房子的红瓦、土墙，还有屋顶上袅袅的炊烟，一切还是斑驳记忆中的模样。村还在。脚步却远走他乡。惆怅在滋长，被岁月打磨的心总觉得故乡还是我们最初的模样。



故乡的老屋时常在我的梦里，灰色黎明前茫然四顾，只剩满天星斗无数。总觉离乡的人，就像一棵不开花的树，就算繁茂，还是少了芬芳。



许多记忆已成过往，儿时经历的一切沉淀在岁月里，这些原生态的生活把无常的风雨酿成一壶浓淡相宜的酒，把平淡的日子煮成一首韵味深长的诗，把琐碎的一地鸡毛烙成一幅水墨丹青。于是，在这个淡淡的日子里，这些诗，酒，画，又一一再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