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的母亲 郭咏菡

悠然

<p class="ql-block">  余忆童稚时,未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不善交际,乏动,常自娱。若说今日的我还有一点点活泼的乐趣,一点点关于生活的热情,那全部来自我的母亲。</p><p class="ql-block"> 我的母亲排行第八,是家中幺女,上有四哥三姊。姥姥家中不乏劳动力,故家中杂事,生计之事,鲜少仰仗于母亲,母亲得以读书、识字,成为家中率先跳出“农门”的人,虽无须肩负养家的重担,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母亲的生活也不是不苦的。只是母亲性格使然,仿佛所有苦难、悲伤,在母亲这里都少了实景,只是烟雾状如一团氤氳一阵就消散了。母亲偶有回忆,也只是童年捉迷藏、摔泥巴的趣事,每每令我捧腹,却不致感叹。母亲总是这样,她给我的世界是充满笑声的。成年后习得的一些时态让我在纷繁的世界日益谨慎起来,而只要念及母亲,我悬着的心便可稍事歇息,父亲是那个为我打开窗,使我能够远眺,也让冷风进来的人,而母亲是我的花园。</p><p class="ql-block"> 考研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坎。高考时我尚处于少不更事的状态(笔者开化晚),无知者无畏。及至考研,方悟吃得“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目标益笃,鞭策愈益甚,自知益明。一个过分遥远的愿景掏空我所有努力,打击也是沉重的,幸而绝处逢生,通过调剂,我获得了另外一所大学的复试通知。只是彼时,我尚未在考研的打击中复原,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努力,终究天生非好汉,是无论如何也变不成那些金光闪闪的人了。重塑自信成为我面试最大的难关。复试是母亲陪我去的,母亲有工作在身,却每当我面临人生的重大关口时,总陪在我身侧。在母亲心中,我永远是她的第一选择。复试在上海,我曾在书中了解这座城,对它的物欲充满反感,还有隐约畏惧。母亲鲜有于大城市游历的经历,但她却不似我戒备,反而充满好奇。想来母亲竟似从未因未知而困窘,她的心灵是孩童般的,没有虚荣的捆绑,自在地一片坦然。母亲带我寄住在她在上海的同学家,是像母亲一样真诚、好客的叔叔阿姨。而我在长途的跋涉和重压下,有时竟需强打精神,而有时我赌气般地向母亲抛出所有灰暗的念头,仿佛是要强迫她承认我的无用,而母亲从来只是笑着,既不敷衍,也不虚假,她叫我别多想,一步步来。</p><p class="ql-block"> 有时我竟嫉妒母亲的从容,去教室面试前,我满脑子都是失败时尴尬、惭愧的模样,我懊恼于自己的失败,也自责于自己的无能。而母亲走在我身侧,眼睛亮亮的,像极江南水乡画册里的姑娘,只是轻抿嘴角,便漾一地温柔出去,她牵着我的手,指向前方,问我说:“菡菡,你看那花开得好不好?”,我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是一树海棠,繁盛、鲜艳,美得不声不响,我这才发现校园的生机,听到树林里清脆的鸣叫,闻到空气中混合着樟木清香的水汽,我这才想起上海不仅是座都市,她还是个水乡。</p><p class="ql-block"> 而我母亲的乐趣更甚于她的性情。记得考研刚回来那段时间,一日,我正在客厅看电视,母亲在卧室,窸窸窣窣地,不知在找什么,过一阵子,我见母亲神秘兮兮地,将一件东西拿在身后,向我走来,我故作不知,母亲走近,颇有些得意地对我说:“闭上眼睛。”我有些惊讶,因为这句话是母亲送我生日礼物时的暗号,由于考研的缘故,我生日没有回家,也从来没想过会在两月后的一天,收到母亲为我保留的礼物,我心中有些酸涩,却只是依言闭上了眼睛。母亲将一件类似卷轴的东西交到我手中,我颇好奇,不知母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及至睁眼,眼前果真是一幅画卷模样,只是画中非是山水,而是用我名字写就的一首藏头诗,见我惊讶的神情,母亲笑得更慧黠,兴致勃勃地向我讲述她是如何在扬州的一座寺庙听说有人题字,又是排了多久的队才求到这幅墨宝。母亲叙述时,脸上是惯常的孩子神情,怕是只有母亲才会将一个22岁的姑娘,当作想要过生日的孩子吧,而被她视作孩子的我却格外地想成为一个所向披靡的大人。</p><p class="ql-block"> 高尔基说,世界上一切光荣和骄傲都来自母亲。母亲从未要求我成为一个光荣与骄傲的人,但我知道,在她心里一直为我光荣并且骄傲着。母亲总是能令我想起那些令我觉得美好的食物,如一首诗,一束日光,而此时我只是想说:时光时光慢些吧,我还要爱我的母亲一辈子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