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中国鄠邑行·村镇物语·蒋村镇青峰一村三皇庙访古录

人文秦岭作原盩道

作者：西安市西周文化研究会研究员曹云海

　　近来因参与重大民生工程——西安西南郊水厂黑河引水二期工程项目，其管线铺设途经乡镇村组地域，於施工前租地、地面附属物补偿等事宜，督导、协调、对接、落实地面“清表”工作，每天皆穿行于乡村田间地头，落实工作进度，也有更多机会了解家乡鄠邑风土人情，山川物语。

8月5日来到蒋村白龙社区对接协调工作，去青一村途中偶遇“三皇庙”，心生疑窦，如此小庙，也敢用此至尊之名，暗想此“三皇”莫非是古语所云的“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而庙外今人镌刻三皇神庙史记碑，赫然在目，带着疑问迈入殿堂，看着墙上《三皇庙历史简介》知其久远，然庙宇史上屡遭毁损，古迹难寻而无不叹息。行至庙中，见其庙檐下有一古墓碑，墓主名讳虽残损，但石碑较为完整，侧视、触摸石碑背阴，似有线条迹痕，疑有文字。因碑石摆放贴近檐墙，暂无法仔细辨识之。查阅其史料，为元代全真高道任递瞻墓碑。笔者在此略谈几个需要厘清的问题：

（一）三皇五帝说：所谓“三皇”即“天皇”、“地皇”、“人皇”（或“泰皇”）的合称。此“只存名号不着姓名”有匿名性，世人知之甚少，也少有流传。人们便从上古史神话中荐取选练其人选，研究学者严优著《诸神纪》谓之“撷英版”，入围提名者大致如下：

1.伏羲、神农、祝融（载汉代班固等编撰《白虎通》，祝融或为燧人)

2.燧人、伏羲、神农（传西汉伏胜著《尚书大传》，清代陈寿祺辑校）

3.伏羲、神农、女娲（曹魏宋均注《春秋纬运斗枢》）

4.伏羲、神农、黄帝（晋代皇甫谧《帝王世纪》）

5.伏羲、女娲、神农（唐代司马贞《补史记·三皇本纪》）

目前比较通行的说法或共识，是宋均和司马贞的版本，伏羲、女娲、神农。在中国各地会出现不同的“三皇”庙和存在不同的“三皇”像，此事不必诧异，这说明学界和民间思想已历经几千年还未统一的缘故。三皇时代大致在十万年前至公元前3000年左右。

三皇之燧人氏：上古之世，民食果蓏（luo）蚌哈，而伤害腹胃，民多疾病。有圣人作，钻燧取火，以化醒臊，而民说（悦）之，使王天下，号燧人氏，奉为火祖。

三皇之伏羲氏：伏羲氏结绳为网，教民以田（猎）以渔，“画八卦以治天下”。又以龙命官，把龙作为氏族图腾，“龙的传人”盖出于此也！鄠邑境内涝河流域（丈八寺遗址）和甘河流域，两处仰韶文化遗址出土的距今7000多年前碳化稻谷，是农业文明高度发达的重要例证，是伏羲氏时代的重要产物。

三皇之神农氏：相传神农之世，人民多而禽兽少，衣食不足，疾病流行。神农于斫木为耜，揉木为耒，教民播种五谷。又尝百草酸咸，察水甘苦，一日遇七十毒而兴医药，号神农，奉为药祖。

黄帝世家：五帝之中颛顼是黄帝之孙，帝喾是黄帝曾孙，帝尧为帝喾之子，帝舜是颛顼七世孙。虽非世袭，亦是“家天下”。

禹之世家：禹之父曰鲧，鲧为颛顼后代，颛顼之父曰昌意，昌意之父曰黄帝。据《淮南子·齐俗训》下高诱注：“有扈，夏启之庶兄也。以尧舜举贤，禹独与子，故伐启，启亡之”。公元前2069年，有扈氏因反对夏禹要采用世袭制取代禅让制而遭到夏启的攻击，以致亡国。成语“飞扬跋扈”源于此。《淮南子》以赞赏语气写道：“有扈氏为义而亡，知义而不知宜。”

夏朝乃黄帝后裔之天下也，而商朝和周朝的始祖都是黄帝，是故古帝王皆黄帝之子孙也。黄帝命大挠作甲子纪年，黄帝纪元元年（甲子年）为公元前2697年。

唐代贾公彦据两汉纬书《河图》疏《周礼·天官·大宰》曰：“五帝者，东方青帝灵威仰、南方赤帝赤熛怒、中央黄帝含枢纽、西方白帝白招炬、北方黑帝汁（叶）光纪。”又据《云笈七签》卷十八：东方苍帝为东海之君，南方赤帝为南海之君、西方白帝为西海之君，北方黑帝为北海之君、中央黄帝与太一神同治人。此青赤黄白黑五帝，与同时盛行的“五帝终始说”诸帝（太昊包牺氏、炎帝神农氏、黄帝轩辕氏、少昊金太氏、颛顼高阳氏、帝喾（ku）高辛氏、帝尧陶唐氏、帝舜有虞氏⋯）有交集；也有差异。其最大的差异在于：前者视诸帝为天神，后者视诸帝为人王。

五帝时代大致在公元前3000年至公元前2070年（夏朝建立），“八川分流绕长安，秦中自古帝王州。” 鄠邑五帝时代为大禹之父鲧的封国，夏商周皆有崇国。周原甲骨第15片有“虫伯”二字，《诗经》：“既伐于崇，作邑于丰 ”。“鄠为丰京旧都，周公退老告终之地”（程灏《姬宗世谱序》），自公元前12世纪，周文王在此建立丰京，而丰京是西安最早的名字。从此揭开西安作为帝王京师历经千年，雄居华夏，成为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辉煌历史，而周乐秦声，汉风唐韵文化无不竞显着时代风流。《左传》：“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周礼》曾有“邦都之赋，以待祭祀”之说。《据《尚书》《尔雅》《左传》《周礼》和《史记·封禅书》等古文献记载，我国古代的祭祀很早就已形成。秦汉定都关中，祭祀制度日臻完备。所谓“封”者，指祭天；“禅”者，指祭地。而所谓国家祭祀，即国家政治礼制合为一体的在朝“国家宗教”行为；是一种国家层面的山水文化崇拜形态。

战国时期，秦人开辟上林苑，在咸阳地区。汉武帝时大为扩大。其范围在渭河以南，终南山以北、蓝田县以西、周至县以东的广大地域内。鄠县境内涝河、沣河左右襟带，分别北流而汇入渭河，共同构成隈曲之态，山环而水抱，为关中佳胜之地。《史记·封禅书》“霸、产、长水、沣、涝、泾、渭皆非大川，以近咸阳，尽得比山川祠，而无诸加。”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这七条水量相对较少的河流，虽地位不如大山川，但因地近“天子之都”咸阳，祭祀规格得与名山大川比肩，仅无尝禾、醪祭之加礼。

6.汉代，在汉武帝之前，我国虽已有天帝崇拜和五帝崇拜，包括对黄帝崇拜，但都缺乏至上神的观念。元光二年（前133年）亳人谬忌，《史记》卷12《孝武本纪》作“薄诱忌”，奏祠太一方说：“天神贵者太一，太一佐曰五帝。古者天子以春秋祭太一东南郊”（《史记》卷28《封禅书》）汉武帝釆纳其建议，在长安南郊炭谷口修建太一祠，如方祭祀，此太一神位，居五帝之上，自然具备了至上神的资格。又有人上书要求祭祀“三一”，即“天一、地一、泰一”，他也照样同意，遂在泰一坛上祠“三一”。在上林苑内建立有多处祈神活动场所，右扶风鄠县属玉观也在其中。

“汉宣帝即位后，对国家祭祀格局进行了一系列调整，基本维持了武帝时代的神祠布局，也新设立了一些新祠。同时，宣帝尝试省并祭祀中心，东方地区的祭祀被弱化与边缘化，除泰畴——后土祠之祭外，皇帝不再进行长距离巡行。”（田天《秦汉国家祭祀史稿》） 汉宣帝神爵元年（公元前61年），又新设了一些神祠，《汉书·郊祀志》载其事曰：“京师近县鄠，则有劳谷、五床山、日月、五帝、仙人、玉女祠”。且在鄠县进行国家祭长达30年之久，地位至尊，人神共享。

【笔者考】劳谷今涝河。五床山，在涝河与太平河之间，山形地貌如“花蒂之形”，两侧为之“叶脉”。“蒂”通帝，为植物之本根，寓意生命繁衍。床者，龙床。此处并非是说“山顶平若床”而得名，而是说山形地貌若手掌向北五指分出，五个山梁分五水（栗峪河、皂峪河、檀峪河、曲峪河、黄柏峪河），太平峪西寺沟河与涝峪纸房乾沟河其上源之间山峰为郭家山，是其“手腕处”，此山以南为南北向乾固梁（即太平河与涝峪河分水岭）延伸至秦岭东西主梁冰晶顶之“祖山”（俗称光头山），为“花蒂之茎”，。“花蒂”部分在风水意义上构“五九独尊帝王局”，而“床”谓之祭祀对象“天帝尊神”坐卧的场所，故名五床山。日月者即天齐公，其祠当在今化羊庙处。仙人祠疑在圭峰山下乌桑峪口至黄柏峪口这一带，这里天然形成石生桥（仙人桥）、仙人崖自然景观是其可靠依据，黄柏峪口处山形浑圆如圜丘，今人谓之龙丹，疑古人祭天望祭之地。玉女祠疑在石井镇栗园坡村，坡上有崆峒崖又称阴元洞。或在今周至县黑河出山口仙游寺附近。五帝祠在今石井镇曹家堡至栗园坡这一带，这里居县治之正南，上世纪70年代，栗园坡曹家土壕处曾发现有青砖所砌成的地下排水管道遗迹；1956年鄠县热电厂曹家堡工地曾出有汉代朱雀、青龙瓦当等，疑其与此有关。又据《汉书》卷25下《郊祀志》，长安一带神祠密布，至成帝时长安神祠683所，罢其中475所；哀帝时，各废祠复兴，计为700余所。而此三皇祠庙疑为汉武帝时或汉成帝、汉哀帝时的产物。

7.唐贞观三年（629）玄奘从长安蒙混过关出南门。径直奔往高冠峪口，沿大圆寺、金峰寺、弥陀寺、栗峪口、土门子、山麓小径向西过涝河，县志谓之“神仙路”，相传为唐玄奘法师取经所由之道。又西途经三皇庙去西天取经。其选择沿山一线西行，沿途多寺院，既有方向感，又能为旅途提供食宿之便，故此。

8.狭义的终南山在今长安区、鄠邑区、周至县境内，唐文宗时曾建终南山祠，册封为广惠公。1952年（1973年？）拆三皇庙时，发现陶制螭龙脊兽（首）上有“贞观十四年制”字样，说明此三皇庙在唐贞观年间已实际存在。

（二）1987年9月《陕西省户县地名志》：孙真坊（村）（今青一村）位于乡政府驻地南偏东约三公里。居人所传，该村因西南侧有孙真人墓（墓解放后被平唯留墓碑一通，今移存至果园），故名孙真坊。本志编者考证，墓碑为“重阳万寿宫主持提点任递瞻墓”碑，且孙真人死葬于河南洛阳。今析：以始居人“孙真”而得名。

【笔者注】此说有误。孙真坊（村），皆因马丹阳之妻孙不二在此结庵炼丹而得名，可参见《重阳宫志》；其并非《户县地名志》所云：以始居人“孙真”而得名。

（三）《重阳宫志·史略·孙真坊修真观》

重阳宫南偏西约6公里孙真坊村，世传为孙不二结庵炼丹处，其村名因此而得。金大定十年（1170）正月四日，重阳在汴京羽化，丹阳等四友负柩归葬终南刘蒋重阳故庵（今重阳宫）。孙不二在山东闻知，遂沸油击水，毁败容色，迤逦西迈。穿云度月，卧雪眠霜，而不为苦。大定十二年（1172）春首，抵京兆赵蓬莱宅中，与丹阳相见，参同妙旨，转涉理窟，多有启发。不二欲随丹阳同参妙旨，丹阳赠以《炼丹砂》《捣练子》词，劝别庵环居，谨谨修持；又赠《西江月》词， 教以修行之要，孙不二得丹阳善诱训告，致祭祖师后，遂别处一方，结庵环居，淡饭粗衣，苦志修炼，历时七年，三田返复，百窍周流。孙不二与丹阳分别后，结庵环居何处，史无明载。今孙真坊村西侧庙庵之处，世传即孙不二结庵之处。据说，孙不二游历洛阳后，有门下于此居庵修葺，名修真观。历世变故，又碑记散失，难以考究。建国时，此处南北同一轴线上，前（北）有太白庙，后有三皇庙，两庙相距百米，庵院西北侧约200米，有重阳宫住持提点任递瞻墓及墓碑。1952年三皇庙折除。之后随着田园建设，任递瞻墓亦被平除，墓碑迁村果园竖立。1993年村民于三皇故址重建三皇殿三间房，厢房数间，墓碑迁三皇庙院内保存。

【笔者注】马钰之妻孙不二（1119-1182）也弃家修道，号清净散人。由是，王重阳门下主要高道共七人，世称“全真七子”。孙不二仙真封号：清净渊贞玄虚顺化真君。

（四）附录：蒙元时期全真道教高道悟真澄静灵妙大师《任递瞻墓碑》简介

该石碑为元末元顺帝至正（辛巳）元年（1341）所立，碑石及碑座总高度为1.92M（其中：碑高1.32M，底座高度0.60M），碑宽0,58M，碑厚0.15M，螭（chi）首赑屃（bi-Xi）座，汉白玉镌刻，碑文楷书文字竖向排列。碑额正中楷书，镌刻有大字“制授”二字。首款（前款）位于碑左边中下，竖向题有1行小字：“道宁子朱麗书”。落款（后款）位于碑右边上部，竖向题有1行小字：“大元至正元年岁辛巳重阳日囗囗德聪并门徒等立石”。 碑石正文竖向排到，从左到右共4行，共25字。第1～3行每行6个大字，第4行为5个大字，名讳处为2个小字。正文竖向第1行为：“悟真澄静灵妙”， 第2行为“大師奉元路大”，第3行为：“重阳萬壽宫住”，第4行为：“持提㸃任递瞻墓”。

（五）蒙元元顺帝至元元年至至正元年（1335～1341）悟真澄静灵妙大师任递瞻生平事略疑在碑阴，其已不可考；唯碑文正文，略知其梗概。此碑本为汉白玉质，因今人多有传拓，其墨色浸染石碑身首而成墨灰色。

《道藏》中三皇形象：天皇氏人首蛇身十三头、地皇氏人首蛇身十一头，人皇氏人首龙身九头。（釆自严优著《诸神纪》书影，北京大学出版社）

三皇说另一版本（《道藏》）伏羲（上）、女娲（中）、神龙（下）（釆自：严优著《诸神纪》书影，北京大学出版社）

　　燧人氏（采自：严优著《诸神纪》书影，北京大学出版社）

　　汉代画像石·伏羲（陕西米脂）

　　汉代画像石·伏羲（山东临沂白庄）

　　伏羲像

鄠邑境内丈八寺仰韶文化遗址、甘河遗址仰韶文化遗址皆出土有距今7000多年前碳化稻谷，它是中国稻谷文明的重要物证之一。它是确立鄠邑为中国“鱼米之乡”之一、中国醪糟酒启源地之一的重要依据，其所处时代与传说中三皇伏羲时代大致相同。

　　秦岭涝河石·女娲

　　神农像

　　汉代画像砖上的神农锄耕图（釆自：严优著《诸神纪》书影，北京大学出版社）

神农教稼图（元代王祯《农书》）（釆自严优著《诸神纪》书影，北京大学出版社）

1900年牛津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日本人所绘神农像，原件藏于大英博物馆。（采自：严优著《诸神纪》书影，北京大学出版社）

　　姚妙姿造元始天尊像石，大周长安三年（703年）

　　东皇太一（元代赵孟頫《赵松雪九歌图》）

　　大禹之父，崇伯鲧治水

　　大禹治水

　　《诗经》：丰水东注，维禹之绩。

　　禹贡山川之图

　　夏启

　　周武王

　　周公

　　“天下第一谱”——鄠县《姬宗世谱录》书影

　　鄠邑五床山风光

　　鄠邑五床山山形地貌，若“花之蒂”示意图

　　五方上帝画像

　　轩辕黄帝像

　　汉宣帝画像

　　《元本三辅黄图》书影（国家图书馆出版社）

此条为：汉宣帝甘露二年（公元前52年）冬十二月，於鄠县五牀（床）山、五帝祠进行国家祭祀之重要记载，宿鄠县境内萯阳宫属玉观。

　　中国秦汉皇家上林苑最早的离宫别苑之一，战国时期秦萯阳宫遗址

　　秦汉皇家上林苑·上林瓦当（鄠邑出土）

　　西汉玉璧（鄠邑涝店镇礼贤庄出土）

《汉书·郊祀志》所云的日月祠，即天齐公祠，今化羊庙是为其处。《史记》卷28《封禅书》：“齐所以为齐，以天齐也。⋯一曰天主，祠天齐。”

　　“天然石生桥”，俗称：仙人桥

　　仙人岩

　　《史记·封禅书》：“盖天好阴，祠之必于高山之下，小山之上，命曰“畤”；地贵阳，祭之必于泽中圜丘云。”此山形浑圆如丘，疑古人望祭於天之地。

　　玄奘负笈图

　　道教全真祖师王重阳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