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杂记

Notes🍃

假期匆匆两度归故乡，故乡越来越美，美丽乡村建设，花草遍地，水泥路被柏油马路取代，明亮的路灯，公共的健身场所，一切都越来越现代化，记忆中的袅袅炊烟，儿童相互追逐的画面再也不见。家乡越来越现代，我却越来越陌生。 因为连日大雨，溪流涌涨，又来到这条熟悉的溪流边浣衣，无奈草木葱茏，路径难辨，让我惊异的是我至少30年没再光顾的溪流依然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岩石的模样，搓衣的石板都似昨日，时间在缓缓流淌，大自然却是岿然不动，但溪流上的人家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一片玉米地。人在自然的面前真是渺小，这户人家有我儿时太多的踪迹，这家有个和我同名的小姐姐，她从小就不吃咸菜，在当时的农村被视为异类，她妈妈常年在外做保姆，回来总会带一些时髦的衣服和花花绿绿的雪花膏的瓶子，他们家，小朋友光顾得不多，一是村里人对一个经常外出的女人风评不好，二是她家特别干净农村的孩子总是望而却步。我也算是我们村的一个异类，生长在农村但却是养尊处优的长大，四个哥哥都跳出所谓农门，我的穿着至少不是很村姑，记得一年级就穿上哥哥让人从北京带回来的猪皮鞋和连衣裙，给我带衣服的老师审美很好，即便是今天式样也依然显得不俗，当然，我的老师后来也早已成了书画界的女名人。所以就这样，我们两个同名的小异类自然相吸。我们的村子很大，但我真正有记忆的就是他们家，在她们家，流连了我数不清的儿时时光。 他们家的父亲好像是肺病，身体不好，在家里是个沉默的存在，两个哥哥性格不错，经常说一些风趣幽默的话，还有个漂亮的姐姐，人也很好。我在她家甚至比在自己家里还自由，每次都是恋恋不舍离开她家，小时候家里管得紧总是要求在家学习，但我并不是个爱学习的孩子，曾经的梦想就是和村里的孩子一样，不想读书便不读，所以我曾经最隐秘的愿望就是做做家务做做农活，可是我家有能干的爸妈、哥嫂，好像我永远都没事可干，该干的事就是读书，到十多岁了，上学的早晨还是嫂子帮我梳长辫。 在后面，她的大哥娶妻分开过，她的姐姐梅也订了一门亲事，她妈妈依旧农闲时节出外做保姆，那时没有出外打工的说法，家家户户都守着几亩贫瘠的山地，她家是因为她小姨在城市工作的原因。乡村的人虽淳朴但有时是不够善良甚至是恶毒的，用最难听的语言评论着与自己无关的人和事，其实她妈妈是个特别勤快要强的人，家里总是一尘不染，现在想来家里的男人身体不好，4个儿女的生活重担自然担在她的身上，长大后我一直敬重她妈妈是个了不起的女人，长年在外自然和纯粹的乡邻不自觉有了隔膜，被误解也是她一生的宿命。那时我们什么也不懂，尤其暑假，等到我家人午睡的时光，我便如离弦之箭般地奔向她家，我们躲在自己的世界里，聊着属于我们孩子的话题，总之，这是我儿时记忆里无比幸福的怀念，她妈妈给我们描述外面的世界，我家哥哥们在外工作，家里的书也多，我也有对外面世界的想象，所以憧憬未来，也是我和这个小姐姐一个很重要的话题。 再后来，她的姐姐梅开始反抗她的婚事，说看到她的相亲对象就来气，家里似乎没人当回事，她妈妈说结婚了熟悉就好了，我和小姐姐依旧什么也不懂，依然躲在她家的房里说着属于我们的快乐。终于有一天，大概是小姐姐上初二的时候，她和我说她不想读书了，她要去合肥。我觉得好开心，她终于可以去看世界了，浑然不觉我们的分别就这样开始了。再后来，听说她去了南京，再后来，都是听说～～听说：她父亲去世了，没过几年，大哥病逝，大嫂带着三个女儿改嫁了。她姐姐嫁人了，终究是不如意的，没有孩子感情也不好。她小哥也结婚了，娶了我们同村的女子，生了儿子，收养了他大哥的第二个女儿，这个女儿中途得了白血病，所幸后面治好了。再后来，又听说她妈妈也去世了。同在一个村子，我因为求学工作的原因，加之后来我爸妈经常住在城里哥嫂家，我也很少回故里，所有的这一切我都是听说。小姐姐初二，我五年级，从此我们彻底失去了联系，再也没见过！ 再后来，听说：她嫁在宁波，听说丈夫家很有钱，生活得很好，姐姐梅每个月生活费是她贴补，小哥家她也贴补很多。我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就连她家门前的溪流再也没光顾过。她父母都不在，她更是不回家，所以我们永远不会再有交集。渐渐地，很多年，小姐姐都消失在我的记忆里。当初两个爱做梦的女孩都在自己的人生轨迹里。我虽没远嫁，但最终，我们成了我们村走得最远的两个女儿，她在宁波，我在广东，我们都成了外出看世界的人。只是，儿时的记忆和时光都尘封在这日渐溜走的岁月里。 没想到30年后的暑假里，我再一次来到这片溪流，看到曾经熟悉的屋子成了一片玉米地，面无表情地葱茏着，尘封的记忆排山倒海涌过来，人生不经意之中，几十年就这样过了，她家可能经过太多的变故，她小哥搬迁了这块宅基地，把新屋建在村口，我每一次回故乡，必然经过他家门前，但我似乎都是乘车而过直接到我家门口，竟然一次也没和她小哥见过。又是听说：今年三四月间，她小哥查出有病，在六月间，为了不拖累家人，竟然在山顶割脉自杀了，听说血流成河～～听说：小姐姐回来了，她小哥下葬之后饭都没吃立即离开了。除了震惊，我更是无比心疼，如果可以，我好想拥抱曾经给我无比快乐的小姐姐！她，在我们村子里，本来就是孤独的，这一次，想必更孤独更无助更断肠。也许，她就此失去故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