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祁连

河沁

　　生在祁连山脚，长在疏勒河畔的我，对祁连的雪和疏勒的水熟悉得如同自己体肤一般，但对于祁连深处的认知，却一直停留在“一个美丽的传说”和“一个神秘的梦境”里。传说中的祁连，松林翠柏奇花遍地，山溪涧涧鸟兽成群；梦中的祁连，有飞天神女，有桃花仙岛，有九色神鹿，还有九尾白狐……于是，亲踏祁连腹地一探究竟便成了我长久以来的一个美丽夙愿。

　　天随人愿。在夏末秋初一个晴朗的周末，我有幸参加了玉门文联组织的采风活动，目的地便是祁连腹地——旱峡脑。经历了前夜的兴奋与忙碌，我们与太阳一齐苏醒，背着行囊呼朋引伴地乘风而行。两辆巴士一前一后地颠簸在通往山脚的土石路上，像极了步履蹒跚想要扑向母亲怀抱的婴孩，心急火燎却又力不从心。即便如此，在热情率真而又才华横溢的朱建青老师的带动下，嘹亮的歌声、清脆的掌声、朗朗的书声、豪爽的笑声燃爆了狭小的空间，一群有趣的灵魂无所顾忌地尽情绽放。

　　随着目的地的不断接近，窗外的景致由一马平川的戈壁荒漠转为五彩斑斓的魔山群落，继而就是层峦叠嶂的祁连雄峰了。歌声是被路边散步的一群群灰头土脑的疙瘩鸡打断的，呆萌的外表诱使我们停下车来想要围获几只，但双腿毕竟是敌不过翅膀，即便是羽翼未丰的幼鸟，也是连飞带跑三两下便不见了踪影，而当你驻足想要放弃时，它们又会折返眺望，一副不服来战的神态，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短暂的休息后，大巴继续沿着山路前行，沿途的山丘越来越大越来越陡，有些清奇险峻寸草不生，有些轮廓柔美清丽婉约，绒绒的绿草均匀地被于山丘之上形成疏疏密密的网格，像极了新鲜的毛肚，我们便想当然地称其为毛肚山。山间偶见玛尼堆样的景致，为群山罩上了几分神秘的异族风情，引得众人各种猜测，摄友们更是引颈开窗匆匆对焦，生怕错过了这稀罕的景致。

历经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巴士到达终点已是正午时分。听摄协的探路者们说，接下来将是大约三公里的徒步采风，故而填饱肚子便是当务之急。于是，大家七手八脚卸下行囊，将各自准备的食物摊摆在空地上席地而坐，热情地相互招呼着分享着，鸡腿、牛肉、凉菜、蔬果应有尽有，大家兴致勃勃地东夹一筷，西品一口，彼此赞美着讨教着，一顿野餐居然吃出了满汉全席的气势。

　　水足饭饱，轻装简行。起初的路段，看着灰灰土土的山丘，缘着风蚀雨剥的山石，踏着青青黄黄的矮草，偶见几朵其貌不扬的小花，我的内心实则有不小的落差：这传说中的祁连天境，依然是摆脱不了贫瘠，摆脱不了荒芜的啊……

　　然而，和志趣相投的人一起，失落仅是瞬间的事，大家神采飞扬地相互招呼着逗乐着，偶有摄友蓦然匍匐在地，只为摄取一朵不知名的野花，这或许是小花儿此生都未敢想过的幸福吧！窄窄的山道鲜有人至，偶尔会被几堆新鲜潮湿的泥土给阻断——那是啮齿类动物新打的洞穴。我猜想，洞穴的深处定有一对甜蜜的新婚燕尔，或有一群嗷嗷待哺的粉嫩小鼠呢！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香，瓦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罩着轻纱的山峰与天空交界之处，偶见几颗松柏倔强地屹立于青蓝之间，干旱的气候和贫瘠的土壤造就了其扭曲的枝干、皴裂的树皮以及了无生机的灰绿，一如把酒问天的诗人，又似禹禹独行的老者，较黄山之巅的迎客青松，显然是苍劲不足沧桑有余的，那逆天而生的顽强，倒让人不仅联想到了胡杨的千年。

随着山势的变化，峰回路转间植被也逐渐丰富起来。看丛丛簇簇的低矮灌木为群山嵌上一串翡翠珠链，绿的发亮的绒绒细草自山间披挂而下，星星点点的无名小花点缀于绿草之间，宛若七仙女遗落凡间的织锦彩缎，引得美女们欢呼雀跃着飞奔而去，裙裾轻扬、秀发飞舞，一袭红纱万种风情，或一枝独秀或群芳争艳，嬉闹间笑声朗朗，豪放者引吭高歌，空旷的回声搅乱了深山的宁静，如花的笑靥惊艳了摄者的眼眸……拍累了闹够了，选一风景独好处众人齐聚横幅一展，一张“文联全家福”被永恒地定格在快乐之中。

而后，意犹未尽者继续循峰而上，脚力不济的干脆选一片绿荫席地而坐，男人们变戏法儿般摆出酒菜来边喝边聊，女人们则兴致勃勃地采撷着各色的野花，玩儿累了就地一躺，轻闭双眼，卧绿毯、沐阳光、嗅花香、听虫鸣，远离喧嚣洗净铅华，来一场放空一切的心灵SPA，所有压力和烦恼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如此惬意的时光自然逃不过摄者的慧眼，小巧的无人机悄然而来，在我们头顶悬停片刻后又盘旋而上，我想象着镜头里的我们变成了一朵无名的七色小花，在大山的深处悠然绽放……

　　谈笑间，逐渐被拉长的身影提醒我们是该返程的时候了。或许真的累了，或是因为不舍，再或者眼前半裸的大山激发了我对生命的敬畏与疼惜，脚步已然不如来时那般轻健，反而变得小心翼翼了。西斜的太阳为大山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黄，山之东西明明暗暗光怪陆离，半醉的牧羊画家按捺不住满溢的灵感，半跪在草滩之上，铺纸提笔急急地勾勒起来。身后的我悄悄地摁下快门，或许他全然不知，在这广袤伟岸的群山之间，自由不羁的他已然是画中最美的风景了。

　　接下来的路上，我和小姐妹很少言语，心照不宣地默默地捡拾着沿途一切不属于自然的东西……身后，十一位荣登峰顶的英雄们凯旋而来，神采飞扬地描述着独属于险峰的无限风光，而我似乎只听到了，在大山之巅，有一棵倒挂云天的祁连神树，用抓握在山岩上的少许根须，支撑着自己不退不怯，不死不灭……

绚丽的晚霞烧红了半边天空，大巴车一前一后地在夕阳中原路而返。大家意犹未尽地翻阅着各自的相册，分享着一个个精彩的瞬间，我看到了那棵传说中的神树——一棵顽强到让人心痛的祁连雪松。车厢里逐渐安静下来，微鼾四起。

回首凝望渐行渐远的祁连秘境，我庆幸自己来过了，但内心深处又升起几分隐隐的不安。没能领略大山之巅的无限风光无疑是遗憾的，但我想自己或许不会再踏足这里，因为我们的母亲真的没有想象的那般强大，她所孕育的每一个生命都充满着艰辛与不易，这些生命承载着祁连的希望，神圣而不容亵渎。

既是秘境，就让它休养生息，继续成为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