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今天晚上,眼睛闭痛了都睡不着,怎么都串不完整哪年、哪地和哪些名字和面孔。</p> <p>1998年,夏。</p><p> 第一次带学生风景写生去了完全未知未卜的湖北神农架。从秭归下船后换乘班车就往大山丛林里面钻,带着30几个学生在气候多变的林区里边问边走,走走停停。最惊险的是包车去不通班车的大九湖,师傅能接这趟活儿也是奇葩,大客车比乡道还宽,我们在几处塌方的地方先下车,师傅开空车甩过去。一路上不仅吓到了我们也吓到了从未出山的村民,只有ZHH老师无知无畏。</p><p> 在原始的神农架没有偶遇到野人,倒是吃到不少野味,学生还偷偷瞒着我们两个老师去捉了野生娃娃鱼,烤了吃,还说要掏燕子洞里的燕窝。除了野味就是神兮兮的草草药,名字也稀奇古怪,什么“江边一碗水”,“七叶一枝花”,“头顶一颗珠”。在林区憋了十几天,最初在红坪住的是2元一晚的乡招待所,在天门垭才改善到4元一晚的客栈,最后离开林区到达松柏镇,学生们强烈要求提高住宿条件,必须要有电视,那年是十六届足球法国世界杯。</p> <p>1999年,夏。</p><p> 这是一个浪漫的夏天,翻过海拔5000多米的巴朗山垭口,小金县的日隆镇就到了。公路一侧稀稀落落的一排民房,两三家杂货店就是一个镇,唯一一家旅馆刚好住下我们20来个人,看来比预想的好,有吃有住,看来压缩饼干是白带了。镇子背后的四姑娘山真如传闻的一样漂亮,雪山下的双桥沟、长坪沟、海子沟是游览的常规路线,爬上锅庄坪,躺在野花满地的草甸上,牛粪羊屎完全不会影响好心情,大家都忘了我们是出来风景写生的,莫名有征服幺妹峰的冲动。</p><p> 这里经常有国内外的登山爱好者慕名来征服四个姑娘,我们的确在雪山下的花海子偶遇到了一支来自日本的登山队。运气好,我们比日本人提前一天到达营地,当晚就借宿专门为日本登山队搭建的帐篷,十几顶帐篷刚刚好够住,不多不少,这样的安排真要感谢那个忘了名字的帅气的藏族兄弟。</p> <p>2000年,夏。</p><p> 这一年去了一个适合建筑学专业风景写生的地方——湘西凤凰城。总结前两次的经验,不能再带学生去太野的地方,不管是从专业的角度还是从管理的角度。没有完全商业化的凤凰古城可以安安静静地画画,没有太多的耍事和刺激,这届学生的作业明显好于前两届。除了热点,其他的都很惬意。我们住在新街的旅社,天天步行到老街,古镇很干净,不多的几间商铺卖一些旧物,货真,价格也公道,居民很友善。不涨水的沱江是边城人生活的主要场所,女人洗衣服,男人和小孩洗澡,然后穿着湿裤衩直接回家。晚饭后在沱江边泡泡脚,黄桷树下歇歇凉,体会一下沈从文的《边城》,我很享受这样休闲的日子。关键是学生很安全,不用焦头烂额,况且同行的还有ZHH、MJF、MY三位老师。</p><p> 因为这种小地方太过平常无聊,学生们呆了一周后明显有点躁动,之后转战贵州的清远古镇。</p> <p>2001年,夏。</p><p> 因为《傻儿师长》知道了有个叫龚滩的古镇。这年黄营长又和Z营长、M营长拉上队伍声势浩大的抢占这座悬在乌江边上的龚滩古镇。龚滩和川东很多老镇子一样大多沿江依山而建,大山大水之间夹着一条细长的街道,吊脚楼撑起半边街,各家各户房子的每块木板墙都打记编号,洪水一来,拆下木板就往山上跑,等水一退,把木板按序号重新安放回去,房子在家就在。这种木构房子不怕水怕火,曾经一场大火把弯弯曲曲的老街从中间烧成两段。除了交通、生活、娱乐不方便,我还是很喜欢川东这些古镇的,很入画,尤其对胃建筑学专业的学生。</p><p> 这届学生人数陡增,也慢慢不同于以往的学生,个个自我意识和消费意识不断加强,对吃住行有更高的要求了,时代在变,以后这种“老少边穷”可能不适合当代的大学生了,这么多兄弟院校,为什么不像电影产业一样,大家筹资修建几条仿古街作为写生基地呢。</p> <p>2002年,夏。</p><p> 我一直在寻找一个适合本专业实习的地方,最好能兼顾体验民风民俗和建筑风景写生,既好耍又教学。当时人年轻,不在乎麻烦和劳累,那一年我和学生们去了黔东南,从贵州榕江到黎平的肇兴,再到从江的岜沙。伴随我们的基本上是一路颠簸的中巴车和一路灰尘。在肇兴侗寨呆的时间久点,看到了传说中的鼓楼和花桥,走了走周边原生态的寨子,也受到热情的款待,至于生吃腌鱼和腌肉的味道,肚腹翻江倒海个中滋味不好言语,糯米饭很好吃。</p><p> 离从江县城仅几公里的岜沙部落沿袭了几百年的原始生活方式和古训,以狩猎为生的岜沙人保留着古时的发髻,着靛蓝土布衣袍,男人个个佩腰刀、扛火枪。岜沙人的古风让人恍如隔世,疑似穿越。面对这样的场景我猎奇兴奋,有学生则恐惧害怕催促着赶快离开。遗憾没有去大黄乡听侗族大歌,却在某一天半夜听到学生们在寨子里大唱卡拉OK,学生是最能消遣无聊的。</p> <p>2003年,夏。</p><p> 非典年,按要求不能走出重庆。磁器口被学生们强烈的否定了,綦江中山古镇是无奈的选择。中山古镇和前年的龚滩古镇类似,穷乡僻壤,蚊虫肆虐,如何把47个荷尔蒙青年男女妥妥地稳住,憋上17天,所以安抚学生、管理学生是最大的挑战。虽然有新招的一个年轻老师随行,无胜于有。学生都叫苦连天,我安稳学生说哪天下雨哪天休息,结果全程一天未下,那年奇热。好在每次带学生风景写生我都像打了鸡血,能吃能睡能吼,以德服人,以技压人,每天在不到两里长的石板街上来来回回,对熟悉到吐的“雨不漏水,晴不透光”巷子里假装陶醉,目的是诱导学生的兴趣,动上几笔。</p><p> 以为有个学生想蒙骗过关前后两天交的作业是同一张画,被我痛骂一通,学生很委屈,说昨天是从巷子的这头画那头,今天是从那头画这头,哦,好嘛,我的错。老街确实太小,又没有娱乐,真是为难这些青春骚年了。</p> <p>2004年,夏。</p><p> 这年春季到东南大学参加全国建筑学专业美术教学研讨会,获知安徽黟县的西递和宏村适合带学生写生。虽然路途遥远,也值得去看看徽派建筑,感受一下《卧虎藏龙》的飞檐走壁。</p><p> 比起宏村、西递的美景更人让吃惊的是这里为学生开发的一条龙服务,镇上挨家挨户都是写生基地,大堂挂满了兄弟院校赠送的锦旗和牌匾。这里就是个学生风景写生批发市场,有卖画板、颜料的,有出租画架、小凳的,常年都有学校来写生,最多的时候镇上有上千人,学生每人发一张景区出入卡不限次进入。街巷里到处都是持画板的学生,尤其是月沼周围一圈,壮观程度不亚于月沼本身。当年一个学生25个大洋一天,管吃管住。学生一多,各种意外都有,我要感谢从前、现在和以后的学生们,没有给我闹出大的幺蛾子,不像有些学校的老师,课程结束了,还要留下来配合医院和派出所解决问题,给学生擦屁股。</p> <p>2006年,夏。 </p><p> 又如期来到宏村找到了王老板,一个专门做学校生意的串串。很佩服徽州人的经商头脑,虽然大家价值观不同,但无法拒绝他们的好意。那两年包车带我们去南屏、呈坎、唐模、棠樾牌坊、鱼梁坝等地兜一圈,何乐而不为呢。比起其他学校的老师吃学生的差价,向当地老板要吃要喝要回扣,王老板觉得我也很仗义。 </p><p> 宏村和西递相隔不到半个小时的车程,这两年我们都是先住宏村,后去西递。两个古村落都是徽派建筑的经典,保存非常完整,一直纳闷这么好地方游客居然不算多,消费也便宜,大多都是爬了黄山再到此一游的,如果不是章子怡在这里蜻蜓点水,来的人可能会更少。倒是经常会碰到搞摄影的,拍影视剧的在村子里招摇。其实以屯溪老街为中心,古徽州到处都散落着完整的古村落,一村一个姓,随便去一处都会有惊喜,木雕、砖雕、石雕随处可见。希望这样的生态一直保持下去,下一次再去同为古徽州的江西婺源看看。</p> <p>2008年,夏。 </p><p> 去写生之前和财务处大吵一架,气鼓鼓地又带学生出发了。每次带学生实习都要累掉一层皮,做攻略,联系住宿,买车票,最累的是跑系办、教务和财务,找领导签字盖章,每换一个参谋、助理都要重新解释和扯皮,回来报账更是耗尽所有的精力。 </p><p> 此程同行的除了老搭档ZHH还多了一个有趣的GL老师,也是他们去年去过今年又去的川北阆中古城。古城明显有一些北方老城的特点,街宽地平,院落、寺庙、教堂、鼓楼尽显历史年轮。GL极力推荐的一个地方,不全是因为阆中的古风古韵和五教并存的风水宝地,更多的是美食,吃货的脑壳里藏有一张完整的精准的小吃地图,烧茄子、猪蹄子、凉粉……在阆中有得吃有得玩,学生们相安无事各找各的耍事,在纵横交错、四通八达的古城里,也免去了和老师们狭路相逢的尴尬。这么多年来带学生风景写生不是提心吊胆就是歇斯底里,阆中之行是第一次有了一点点旅游感觉。</p> <p>2009年,夏。 </p><p> 上前年匆匆考察了一下同是古徽州的婺源县理坑村,虽然不是最美的油菜花季节,但地道的古村落值得一去。理坑比西递、宏村更原生态,因为偏远,去的人不多,来理坑的一般都是画画或搞摄影的,大家来了都去找“余地主”解决吃住。 </p><p> 从那年以后,所带的学生清一色的男生。对于年轻时尚的他们,理坑就是一个“坑”,除了灰瓦白墙就是农田,什么都没有,但学生们异常的安静,没有抱怨,也没有喝夜啤酒闹街。我巡视寝室才发现,20几个学生人手一台笔记本电脑,关着门打着光胴胴敲着键盘打着游戏,从学校千里迢迢换个地方继续酣战。这一届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一年,很沉闷,好在第一次亲眼目睹了日全食,好在老同学WW和我们同行,一起画画也不至于太无聊,她女儿SXP是个人来疯的小人精,和学生们混得很熟,在我和学生之间做起双面间谍,传递情报,截获学生信息,也知道了学生背地里叫我“波哥”。</p> <p>2010,夏。 </p><p> 安徽,黄老师又来了。今年想去呈坎村,又叫八卦村。特别感谢一个学生LCX的家长,在原本没有写生接待的歙县呈坎给我们联系了一家巴适的龙山山庄,是我这辈子外出写生住得最高档豪华的一次,虽然以吃素为代价,也是值得的。呈坎村安静,只有我们和村民,没有宏村、西递的嘈杂,这样的古村落才更地道。徽商从这些山旮旮走出去,回乡修院落、建祠堂,徽州和徽州人真的不简单,徽州人形容自己“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二三岁,往外一丢”。 </p><p> 不管哪年去徽州,都要去一下宏村和西递,感觉就像到了贵地非得见一见老朋友一样,同时也想让不同的学生都能看看徽派村落的经典,毕竟那是世界文化遗产,五A级景区。然而今年很失望,门票涨了,村里好些地方不准学生画画了,甚至没收了学生的画具,宏村对穷学生不再友好,也许以后不会再去了,景区经营者也不希望我们再去了。但我现在依然习惯喝黄山毛峰和祁门红茶。</p> <p>2011年,夏。 </p><p> 既然宏村对学生不友善了,那就到福建去看看土楼,再上鼓浪屿岛浪一浪。福建土楼和徽派古村落一样,又多又散,我们选择了吃、住、行相对方便的永定高头乡高北村。初见土楼还是很震撼,多呆几天就会审美疲劳,一样的建筑形式,一样的黄土墙。对于学生来说厦门鼓浪屿才是他们真正青春释放的撒欢地,让我们《一起来看流星雨》。带学生风景写生这么多年,第一次到这么洋派的地方,海风卷着椰树,海水拍着沙滩,既适合画画又适合发呆,学生也感觉鲜活了起来,夜晚路过小酒吧,黑暗中微醉的学生来一句:教员,来一杯? </p><p> 其实上岛画画并不是件那么浪漫的事情,至少我前期做了很多功课,动用了所有的人脉资源,现在回想起来都为自己沾沾自喜,能够在岛上以便宜的价格长住太不容易了,毕竟从那年起全国人民年年夏天都担心游客会把岛给踩沉了。真要感谢宾悦旅社的陈老板和厦门艺术家HZX先生。</p> <p>2013年,夏。 </p><p> 心情很复杂,执教生涯最后一次带学生风景写生,不出意外把学生安全带出去,安全带回来就是功德圆满,毕竟十几年来每次都战战兢兢,终究也是小事不断大事没有,感谢一路相伴善待的学生们。</p><p> 火车到达云南昆明后乘车前往剑川的沙溪古镇,几天之后从沙溪转移到大理喜洲。喜洲依然是一个有着浓厚白族风情的小资情调的古镇。学生们整天啃着喜洲粑粑混杂在游人中寻找各自的安逸,我却每分每秒数着时间,期盼,期盼游戏结束。带学生实习就是一种磨难,考验胆识和担当。惊喜终于在最后一刻出现,莫非一定要像西天取经凑齐九九八十一难?我们包租的客车刚刚下高速进入昆明市区,一个急刹车,车头冒出一股股黑烟,赶紧下车,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我指着前面大约两公里远的地方对学生说:看,前面那里就是火车站,大家自行前往,就地解散,美术实习结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