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有故事的人

宋伟

做一个有故事的人

宋伟

 

小时候最喜欢听大人讲故事。这些故事，咱们叫做讲“古朝”，大体这故事都是过去千百年的陈年旧事，流传下来的。

上世纪六十年代，那是一个非常封闭，人们又偏执到极点的一个年代。能给我讲故事的人，不是自己的亲人，就是哪些说书的人。在知识和文化极度缺乏的年代，能讲故事的人，那在我的眼里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随着走出小山村，村里人讲的那些故事，大多从书本中看到了。比如孟姜女哭长城、比如天仙配、比如后羿射日、比如薛刚反唐、比如梁山伯与祝英台……

这些故事一经听过，就深深印在我的心里，再也忘记不得了，它们简直比刻在石头上要牢固得多。

毛泽东主席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特别是他在党的七大闭幕会上的讲话，就讲了一个愚公移山的故事。这故事不仅讲得让人非常振奋，而且更加坚定了抗战的决心。鼓舞中国人民不懈奋斗，取得了全国的解放，建立了新中国。

奶奶和妈妈讲的故事，大多带有教喻的作用。比如，她们讲的诚信故事“太阳山”，教育人不要贪心；讲一只木碗，教育人要孝敬老人；讲“小时偷针针大了抽筋筋”，教育人一定要靠劳动不能偷盗；讲张良得天书，教育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那些年代是一个饥饿的年代，她们讲的更多的是要有做人的本分，不能坏了名声，没了人味。当然，有一些反面教材，也时常在我们耳边响起。在我以后的人生中，时时提醒自己，要当一个有担当、会做人的正人君子，绝不做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

说到底，故事里的人就是我们的镜子。这些故事，印在我们的脑海里，成为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滋养和警戒。

当我们在人生的每一个阶段，这些故事就如影随形，成为我们走正道的导师。

父亲没有直接讲过多少故事，但他用自己的行为，教导我们弟兄们应该如何做人如何做事。

“宁叫自己饿死，也绝不能食言。”“做人要大度，不能总是打小算盘。”“头顶三尺有神明，做人不能亏心！”父亲的言总比行要少得多，而人们提起他总是充满了敬意。这也是他用一生来做出的功德。

许下的愿一定要还的。谁也不能欺。吃得亏中亏，方为人上人。

文革时期，父亲正年轻，但他却意外地离开了家乡，用自己的手艺四处闯荡去了。外面的世界虽然精彩，但更多的是无奈。他凭着一把好手艺，去过新疆、青海，也到过东北，上过北京。后来，在铜川等地给人建设新农村，给当地砌起了第一孔石窑。在他身边也集聚了一把好兄弟、铁杆朋友。当然，直到后来，我才理解了，为啥大家都愿意跟着他。当我们移民到延长地界以后，赶上改革的好时候，父亲凭借自己的手艺和人品，参与修建了李家湾的水利工程，受到当地领导的好评，留下了难得的与领导一起的合影照。随后揽到了川道里的修过水桥的工程。他精打细算，用料讲究，做出了一座硬朗的过水桥。延河水就是检验师，几场大洪水过后，过水桥屹立不倒。于是，一项又一项工程，接着在他手里修了起来。这些工程，三四十年了，仍然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要做成大事，必然要吃得下大亏。工程结束了，父亲从不拖欠工人的工资，困难时期，谁家都有老小在等着钱买粮过日子。有时，工程款还没到手，他就东挪西借，先把工人的工资给开了。油矿上的窑洞工程，算是他做的最大的工程了。那个工程完工以后，父亲找到油建的领导，说服他们先把工人工资全部付清。投靠他的亲戚兄弟，总觉得给自己的太少，父亲知道他们付出了，都给予了额外的补偿，有给施工的机器的，有给施工的工具的，总之，尽量让大家都心满意足。然而，父亲的苦心，并没有得到他们的理解，拿到多了的高兴了，拿到少的就心生怨气。到头来，亲戚也当不成了。有的甚至成了仇人。

对此，父亲心里虽然非常郁闷，但过后照旧我行我素不改初心。

人心不足蛇吞象。但是，那些小肚鸡肠的人有几个能走得很远呢？

工程做得很惨，表面上做了不少工程，实际上没挣多少钱。只是改善了我们的生活，让我们弟兄四人能上了学，而他却累了一身病。后来，工程不能做了，父亲开始尝试做生意。曾经和人合伙到临潼承包过土地种过玉米和麦子，结果赔了个精光。后来，做起了收购药材的生意，但是父亲总是不愿坑农民，总是掏比别人高的价收，有人掺土渗水，他也照价格给付。四达里的人都说老宋好说话好打交道，一些聪明人说他好糊弄。结果，这些药材一经晾晒、抖土，交给药材公司时，折损太多，最后一算还是赔了。父亲后来想到要办一个养猪场，邻居看到父亲办场，也养猪，但是却没有做好防疫，都死完了。虽然，这可能影响他的信心，但是父亲从农民手里买玉米都掏了高价，因为当年的粮价太高，父亲买的猪仔，经这么好的粮食喂养长得挺好。加上防疫措施到位，都顺利出槽，但是最后一算还是赔了。

生意虽然没有挣钱，但是他挣了一个好名声。大家说，老宋没有亏过人。

长期的打拼和过度的饮酒，因为肝硬化，父亲五十五岁就离开了我们。当时，我们弟兄四人只有我一人成家，在他去世时我的儿子刚刚半岁，尽管病痛难忍，但是一看到孙子，他就忘记了一切，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如今，儿子也已经大学毕业，我自己也年过半百。而父亲的一生，却是始终指引我前进的路标。我们可以没有一切，但不能没有善良，不能不懂得感恩，不能丧失做人的根本。

我希望将来有一天，自己可以成为一个讲故事的人，更希望在一个故事里被人提起，说这是一个好人。这就足够了！

 

2020年8月5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