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天堂的路,您慢慢走】</p><p> ——沉痛悼念我的父亲</p><p> 父亲最终还是走了,再大的努力也没能将其挽留。从此,“父亲”这个词对于我已经是过去式了,他将久久地封存在我记忆的仓库里,不敢触及。</p><p> 就在父亲去世前的两周,他执意要我带他回老家看看。回!还是不回?考虑到当时父亲的身体状况,我还是有些犹豫了。但细数算来,自去年清明节父亲回过老家一次,期间由于种种原因就再也没有回去过。父亲也曾多次跟我说,等天暖和了想回家看看,看看门前的路修得怎么样了?再看看家里的老伙计们,想跟他们说说话……也许一个人越是上了年纪,恋家的情结就越浓重,回家的心情就越迫切。但是,我还是担心父亲的身体,担心他经不起长时间坐车的颠簸。那天,当我说再等等的时候,父亲真跟我急了。于是,在他过完生日的第二天,我便带着父亲回老家了。没想到的是这一次的回家,却成了父亲最后一次与老家、老屋和小院的“会面”。</p><p> 记得今年父亲节那天,远在青岛和济南的姐姐、姐夫,还有在济南工作的外甥,他们都回到了家中,陪老父亲过了最后一个父亲节,也许此时,所有的工作、学习、奔波忙碌都该为此让位。那天一大清早,父亲就特意让我给他刮了胡子,擦洗了脸,还穿上了许久未穿的外衣,破天荒的要我们扶着他从床上起来,坐到了躺椅上。那天,父亲看上去特别的精神,心情格外的好,话也特别多。他不停的数落着自己积攒下的所谓的“宝贝”,一样一样的让我们拿到床前,然后再分给大家,他说:让我们每个人都留下个念想。此时的父亲,他已经非常清楚自己的病情,也十分明白儿女们此次回家的心意。</p><p> 其实,对于父亲的病情,一直以来,我们全家人对其都是隐瞒的。就在今年五月的一天,父亲突然把我从学校叫回,向我和大姐询问自己的病情。我和大姐经过商量,并征得了母亲的同意,觉得是时候跟父亲说明实情了。</p><p> 近二十年来,父亲做了两次大手术,特别是九年前的肺部手术,让父亲的身体元气大伤。不过,还得感谢老天的眷顾,几年来父亲的身体虽然有时也会不适,但并未受到病痛的折磨,有时不舒服顶多到医院里拿点药,打打针,很快便好了。父亲对此也并未放在心上,每日里照常侍弄着他的小鸟,有时还会亲手做几个马扎,生活便一天天在平平淡淡中度过。 </p><p> 那天,在父亲床前,当我和大姐将真实病情告诉父亲后,不知怎的,我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我不知道这是因为蓄积在心中长久的压抑,还是因为无力延续父亲生命的自责,亦或是面对父亲病情恶化的悲痛……然而,此时的父亲内心却十分平静,对待生死显得异常的坦然。看到我不停的抹眼泪,父亲却不住地安慰起我来,叫我要想得开,要坚强。听后,我的心里更加的难受,独自跑到另一间卧室,大哭了一场,内心如刀绞一般! </p><p> 父亲病重期间,远在青岛和济南的姐姐也专门请了假回家,照顾父亲,每个人都想在这段时间里多多陪陪父亲,尽尽子女的孝道。陪他聊聊天,聊聊老家的人和事,聊聊我们的小时候,再帮我们回忆回忆曾经的童年。是啊!有父亲在,我们就都是长不大的孩子。那天,在青岛工作的二姐因有急事须先回青岛一趟,在送她去车站的路上,二姐对我说:“这次我走,也许隔几天再回来,就见不到咱爷了!”听后,我鼻子陡然一酸,不争气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了。是啊!在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这生死离别更叫人痛彻心扉呢? </p><p> 父亲一辈子都是个明白人,即使在最后身体极度虚弱的情况下,头脑依然分外的清醒。也许,父亲早已意识到自己未来的时日已经不多了。那天下午,父亲再次将我们叫到跟前,将自己的后事一一进行交待:这盒茶要带回老家,公事上用,老家的茶不如这些好;那盒“中国红”茶最好,自己没舍得喝,带回家给大爷和二爷每人一罐,让他们帮忙处理后事;近来天气很热,公事上要多买几箱矿泉水,不能让帮忙的人没水喝……最后,父亲还让母亲拿出四千块钱硬塞给我,说是公事上会用到。过了一会儿,父亲又央求母亲拿来一个的黑皮包,告诉我们里面有一个记账本,上边清晰的记着前几年他在小区里收水电费的帐目,让我们好好地保存!我们知道,父亲一生磊落,从不占人便宜,向来把人品看的比命都重要!</p><p> 也许,父亲今生最大的遗憾便是与自己的父亲(我的爷爷)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以及由此而产生的父子之间的隔阂。父亲在很小时,爷爷便跟随姑妈去了济南,后来参军,转战南北,最终定居上海,从此再也没有回过老家。虽然,爷爷几次三番捎信叫父亲到上海去,但倔强的父亲终究放心不下奶奶。从此以后,父亲与爷爷见面的机会就少之又少了,偶尔有所联系,也只是通过在济南的姑妈书信往来。长此以往,父子之间的感情便逐渐疏远,近乎隔绝。虽然平时父亲很少提及此事,但我们隐约能感觉到他内心的伤感。</p><p> 父亲天生手巧,平日里总爱扎扎鸟笼,做做马扎,刻刻木雕……父亲扎的鸟笼特别精致,尤其是鸟笼上的木雕,专门用黄杨木雕刻,人物花鸟,惟妙惟肖。父亲做的马扎更是讨人喜欢,从木料选材,到骨架制作;从穿线编扎,到油漆上色,无不透露出父亲的用心。父亲刻的小桃人和小葫芦等雕件,小巧别致,让人爱不释手。然而,父亲却从不吝惜自己的每一件“作品”,凡有喜爱之人,都会拱手相送。只要你一句对其手艺的肯定,父亲便会心满意足。</p><p> 父亲是一名有着近五十年党龄的老党员,他这一生没有什么辉煌的成就,更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作为,他只是身体力行的做着他觉得应该做的事。家乡发生洪灾时,他不忘交上自己的一份“特殊党费”;村里要修路了,他催促我早早去村委捐款;老家来人时,他嘱咐我千万不要慢待人……作为一名老党员,平日里父亲也总以自己是党员身份而引以为傲。临终前,父亲特意提出去世后要覆盖一面党旗。我们遵从了他的遗愿,专门向父亲生前所在的党组织提出了申请,满足了他最后的请求。也许,在父亲的心目中,“党员”身份才是他这一生最大的荣耀!</p><p> 父子之间的感情总是含蓄的,平日里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看到父亲一天天的虚弱,作为儿子的我不想留下些许遗憾。于是,那夜,我、父亲,我们父子两人来了一次深情的对话,这也是几十年来我第一次对父亲的最长情“告白”。那天晚上,我陪在父亲身边,我们没有谈经世过往,也没有谈家庭琐事,我们只谈“人生”。我们谈到人的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任何人都无法抗拒,每个人都要放平心态;我们谈到一个人的成功不在官职与金钱,而在于内心的满足与无憾;我们还谈到一个人不必为子女牵挂太多,儿孙自有儿孙福……总之,那一夜,更多的是我在说,父亲在听,而且他听得格外的仔细,就如同我的学生在认真地听我讲课。</p><p> 然而,父亲最终还是走了,他走得很安详,没有伤痛,只有不舍。父亲走了,去了另一个世界,从此世间我便再也没有机会喊一声“父亲”,世间也从此少了一位能够唤我乳名的人。也许,父亲会在另一个世界,以另一种方式看着我们,护佑着我们!</p><p> 我亲爱的父亲,去往天堂的路上,您一定要走好!</p><p> 愿父亲在天堂过得幸福!</p>